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打破了寂静。是宁有缘。她从一开始就缩在沙发最角落,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充满惊惧的眼睛。每一个故事都让她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慕梦讲述《无声深窖》时她几乎要晕厥过去。此刻,她似乎终于承受不住这累积的恐怖压力,小声地哭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那目光让她更加紧张,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低下头,肩膀缩得更紧,啜泣声却一时止不住。
“有缘?”坐在她旁边的寥乐安,那位唠叨但暖心的女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故事,假的……”但她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显然安慰得并不那么有底气。
“我…我……”宁有缘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下一个…是…是我了吗?我…我不行的……我讲不好的……我害怕……”
她的恐惧如此真实,如此脆弱,反而冲淡了一些之前故事带来的抽象恐怖,让人生出几分不忍。但规则就是规则。
“没关系,有缘,”陈默用他理性沉稳的声音开口,试图安抚她,“按你理解的讲就好,不需要和别人一样。”
“是啊,讲讲就不怕了。”赖馨得慵懒地附和了一句,但眼神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在众人或安慰或鼓励或只是沉默的注视下,宁有缘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泪,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攥紧了毯子边缘,指节发白,似乎从中汲取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我…我讲的这个…可能…可能没那么可怕……”她声音依旧很小,断断续续,“是…是我小时候…在老家听来的……叫…叫《窗边的凝视》。”
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眼神躲闪地看着跳跃的烛火,仿佛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慢慢开始了叙述,声音里始终带着那股怯生生的、不确定的颤音。
我老家在很偏僻的乡下,村子后面就是连绵的大山,老树林立,白天都显得阴森森的。村里房子大多很旧了,老人也多,流传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我要讲的这个,是关于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们那里的老人都叫它“窗边的玩意儿”,或者干脆就叫“那东西”。
它不像鬼,也不像妖怪,没人知道它是什么形状,从哪来。只知道,它偶尔会出现,出现在某些人家的窗外。
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据说,只有那些心思特别重、特别敏感、或者长期处于一种…嗯…很不安、很害怕状态的人,更容易“吸引”它到来。它出现的时间也不定,有时隔几年,有时隔十几年,但一旦被它盯上……
故事里的主角,是我一个远房表姨,我叫她兰姨。兰姨那时候还很年轻,刚嫁到邻村不久。她性格就…就有点像我,胆子小,容易紧张,嫁过去后因为婆家有点厉害,她过得战战兢兢的,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事。
事情发生在一个秋天的晚上。她丈夫出门帮工了,就她一个人在家。那晚风很大,吹得窗户纸呜呜地响。她早早关了门,缩在床上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然后,她就听到了。
不是风声。
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哒…哒…哒…”的声音。很有规律,不紧不慢。
像是…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一下一下,轻轻地敲打着窗户纸。
兰姨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她家的窗户是老式的木棂窗,糊着油纸。声音就是从其中一扇窗外传来的。
“哒…哒…哒…”
声音持续着,固执地,耐心地。
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哆哆嗦嗦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那扇窗户。
窗外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声。
但那个敲击声,清晰无比,就在窗外!
她吓得用被子蒙住了头,全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但那声音仿佛能穿透被子,直接钻进她的耳朵里。
“哒…哒…哒…”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声音突然停了。
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声。
她等了很久,才敢慢慢拉下被子。外面一片漆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就是风刮的什么东西。
她太害怕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
第二天天亮,她胆战心惊地去检查那扇窗户。窗纸完好无损,窗台下也没有任何痕迹。一切正常。她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可能就是自己吓自己。
可是,第二天晚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扇窗。“哒…哒…哒…”的敲击声准时响起。
兰姨这次连看的勇气都没有了,直接蒙头发抖。
之后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是如此。那东西准时到来,敲打一阵,又悄然离开。它从不试图破窗而入,也不发出别的声响,就是那样固执地、有规律地敲打着。
兰姨被折磨得快要疯了。她不敢告诉丈夫,怕被骂疑神疑鬼。也不敢告诉婆婆。她整天精神恍惚,眼窝深陷,越来越瘦。
直到有一天,村里一个很老的奶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悄悄问她。兰姨实在憋不住了,哭着说了出来。
老奶奶听完,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告诉兰姨,那很可能就是“窗边的玩意儿”。它这是在…“认门”,也是在“认人”。它用这种声音,折磨人的神经,放大你心里的恐惧。它…它以人的“不安”和“恐惧”为食。
它不会轻易离开。一旦它开始敲你的窗,就意味着它盯上你了。
老奶奶说,只有一个办法:绝对、绝对不能回应它。不能出声问“是谁”,更不能在它敲窗的时候,因为害怕或者好奇而去…去看它。
一旦你看了它……
老奶奶说到这儿,就不肯再说下去了,只是反复叮嘱,千万不能看,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熬着,也许熬过一段时间,它觉得无趣了,就会离开。
兰姨听完,更害怕了。但她记住了老奶奶的话:不能看。
于是,接下来的夜晚成了真正的酷刑。那“哒…哒…哒…”的声音依旧每晚响起。她知道那不是风,不是幻觉,而是有一个无法理解的、邪恶的东西,就在一窗之隔的外面,窥伺着她,耐心地等待着。
她死死咬着被子,指甲掐进手心,拼命忍住去看的冲动,也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被无尽的恐惧和未知折磨得形销骨立。
她试过用东西堵住耳朵,但那声音好像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直接响在她的脑海里。
她试过晚上去邻居家借宿,但奇怪的是,只要她离开家,那声音就不会出现。可一旦她回到自己家,当晚,那敲击声必定准时响起。
它认准的,是她的“家”,和待在“家”里的她。
这种无处可逃的认知,几乎彻底摧毁了她的意志。
她丈夫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追问之下,兰姨崩溃地说了实情。她丈夫是个莽撞的汉子,根本不信这些,骂她是胡思乱想。为了证明,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怒气冲冲地跳下床,大吼一声“哪个王八蛋!”,一把扯开了窗户!
兰姨惊恐地尖叫起来:“不要看——!”
但已经晚了。
她丈夫的动作僵住了。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窗前,保持着推开窗户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灭。
兰姨缩在床上,吓得魂飞魄散。她看到丈夫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僵硬。
过了好半天,她丈夫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关上了窗户,插好栓。然后,他转过身。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直勾勾的,没有焦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他看到了什么?”宁有缘的声音到这里,已经带上了剧烈的颤抖,仿佛亲身经历着那份恐惧,“兰姨拼命问他,可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那么直勾勾地站着,或者坐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第二天,她丈夫就病了。不是普通的病,是那种…失了魂一样的病。眼神空洞,对外界毫无反应,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浑身发抖,或者发出极轻微的、压抑的呜咽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而更可怕的是……”宁有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恐惧,“那敲窗声……停了。”
“它不再来了。”
“但兰姨知道,事情没有结束。它为什么不再来了?”她抬起头,泪光在眼中闪烁,“因为……它已经……进来了吗?或者……它已经得到了它想要的?”
“她丈夫的病一直没好,没多久就……就去世了。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满是恐惧。”
“而兰姨,她……”宁有缘哽咽了一下,“她后来也变得有点神神叨叨的,总是说,它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看着……她说,尤其是在晚上,如果你心里很害怕,很不安,最好不要靠近窗户……因为……”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裹紧了毯子,后面的话被淹没在压抑的哭泣里。
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宁有缘脸上交织的恐惧和泪水照得明暗不定。她讲述的节奏混乱,时常被抽噎打断,逻辑也不算清晰,但正是这种源自极度怯懦者口中的、支离破碎的叙述,反而赋予了这个故事一种格外逼真的、身临其境的恐怖感。那“哒…哒…哒…”的敲击声,仿佛还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后来…后来呢?”慕梦带着哭腔小声问,她自己也怕得不行,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宁有缘用力抹了把眼泪,呼吸急促,像是跑完了一段长路。她似乎后悔讲了这么可怕的故事,但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兰姨的丈夫去世后…”她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村里人都很害怕,觉得那房子不吉利。兰姨也不敢一个人住了,就搬回了娘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好像…好像真的平静了。”
“大家都以为,那东西或许跟着她丈夫…一起走了?或者,它得到了一条‘命’,就满足了?”
“大概过了大半年吧,兰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娘家人也觉得一直住着不是办法,而且那房子空着也是浪费。加上时间久了,当时的恐惧慢慢淡了…她就…她就又大着胆子,回去了。”
“回去的第一天晚上,风平浪静。”宁有缘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毯子的绒线,“第二天晚上,也没事…她甚至开始觉得, maybe 真的过去了,是自己吓自己…”
“直到…第三个晚上。”
她的声音骤然收紧,带着一种窒息的预感。
“半夜,她突然惊醒了。不是被声音吵醒,就是…毫无征兆地,心里猛地一悸,就醒了。屋子里死寂死寂的,窗外连风声都没有。”
“她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听。”
“什么都没有。”
“太安静了。”
“可是…可是…”宁有缘的嘴唇哆嗦着,“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她。”
“不是从门那边,也不是从屋子角落里…是…”
她的目光惊恐地扫过客厅里那几扇被厚重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是从窗外…那种感觉…非常清晰…就好像…好像有人紧贴着窗玻璃,一动不动地…向里面窥视…”
“她吓得浑身冰凉,血液都像冻住了一样。她根本不敢转头去看窗户,只能死死盯着天花板,拼命告诉自己那是错觉,是心理作用…”
“但是…那种被凝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冰冷…”
“它没有敲窗…它只是…在那里…看着…”
宁有缘模仿着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声音飘忽,充满了绝望。
“兰姨就这样,在那冰冷无声的凝视下,熬了整整一夜。天亮之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突然消失了。”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床,鼓起所有勇气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窗外空空如也,只有清晨的阳光和熟悉的院落。窗玻璃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它回来了。而且,它…进化了?它不再需要敲窗来宣告存在,它只是…静静地来,静静地看着。而这种无声的凝视,比之前的敲击声,更让人毛骨悚然,更能放大内心的恐惧。”
“从那天起,几乎每天晚上,只要天一黑,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会出现。不一定每扇窗都有,有时是东边的窗,有时是西边的窗…它好像在移动…在寻找最好的…视角?”
“兰姨不敢再关灯睡觉了,她整夜整夜地开着灯,但没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穿透灯光,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她试过用厚厚的纸把窗户全部糊死,但也不行,那凝视感能穿透物理的遮蔽,直接作用在她的精神上。”
“她变得不敢待在家里,天一黑就跑到邻居家求收留。但奇怪的是,只要她离开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真的消失了。可她又不能永远不回家…”
“而且…她开始出现幻觉…不, maybe 不是幻觉…”宁有缘恐惧地摇着头,“她总觉得,在用眼角余光瞥向窗户的时候,好像能看到…窗玻璃外面…紧贴着…有一片极其模糊的、人形的…阴影…轮廓…但当她猛地转头正视时,那里又什么都没有…”
“那种轮廓…随着时间推移,好像…越来越清晰了一点…”
“她快要被逼疯了。她再次去找那个老奶奶。老奶奶听完,唉声叹气,说这东西一旦认准了人,又‘看’过了(通过她丈夫的眼睛),就缠得更死了。它现在不是在‘认门’,而是在…‘饲养’。”
“饲养?”宁有缘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恐惧,“老奶奶说,它以人的‘恐惧’和‘不安’为食。它现在这样无声地凝视,就是在不断地播撒恐惧的种子,让兰姨一直处于极度的惊恐和不安中…它是在…‘圈养’食物…”
“老奶奶说,她也没办法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怕符不怕咒,甚至不怕神佛…它好像就只是一种…纯粹的‘恶意凝视’的规则…一旦被盯上,几乎无解…”
“兰姨彻底绝望了。她回了家,像丢了魂一样。邻居们晚上有时能听到她家里传来压抑的、呜呜的哭声,还有她突然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别看了!滚开!’,但朝她家窗户看去,永远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她的身体和精神都迅速垮了下去。她不敢靠近窗户,吃饭睡觉都缩在离窗户最远的墙角。她变得苍白、消瘦,眼神涣散,嘴里总是喃喃自语…”
“她说…那东西的影子…越来越清楚了…她说…它好像…不止一个…有时候…好像同时有好几道‘视线’从不同的窗户看进来…”
“她说…它好像在…‘呼唤’同伴…一起来…‘进食’…”
宁有缘讲到这儿,猛地用手捂住嘴,仿佛差点吐出来。那种被多种视线窥视、当作食物的想象,让她生理上都感到极度不适。
“大概又过了几个月…一个冬天的早上,邻居发现兰姨家的烟囱一整天都没冒烟,觉得不对劲,就去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门是从里面闩着的。大家担心出事,合力把门撞开了…”
“然后…他们看到了…”
宁有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
“兰姨…她…她缩在灶台后面那个最黑的角落里…整个人蜷缩得像一团破布…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的眼睛…眼睛是睁着的…瞪得大大的…死死地、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地…盯着…盯着家里唯一的那扇…小小的…气窗…”
“而她的脸…她的表情…”宁有缘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扭曲得…完全不像她了…像是活活被…吓死的…”
“最…最可怕的是…”她几乎是气音在说,仿佛怕被什么听到,“当时在场的几个胆大的人说…他们顺着兰姨死前盯着的方向…看向那扇气窗时…虽然外面是白天…但他们…他们都莫名其妙地…同时打了个冷颤…好像…好像那气窗外面…刚刚…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缩回去了…”
“就好像…它一直在那里…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直到…直到食物耗尽…”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能听到宁有缘压抑的哭声和几个女生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寂静此刻显得无比诡异,那厚重的窗帘之后,是否也贴着什么正在向内凝视的“东西”?
宁有缘的哭声低了下去,变成一种精疲力尽的抽噎。她似乎被自己讲述的故事彻底掏空了,脸色苍白得像纸,蜷缩在毯子里,只有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轻微发抖。
烛火晃了一下,映得每个人脸上阴影摇曳,仿佛那些影子都有了独立的生命。
“那…那后来呢?”沈知意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狼般的执着,似乎不弄清楚全部真相绝不罢休,“那东西…‘窗边的凝视’…就这样结束了?随着兰姨的死?”
宁有缘猛地摇头,眼泪又被甩了出来。“不…不知道…村里人都怕极了…兰姨的房子彻底没人敢要了,很快就破败倒塌了…大家也都尽量避免提起这件事,仿佛提起它就会把它招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情绪,但声音依旧破碎不堪。
“但是…老奶奶后来偷偷跟我外婆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她说那种东西…一旦在一个地方‘尝到了甜头’…或者…‘打开了通道’…就可能…可能会留下来…”
“它可能…还在那片地方…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合适’的人…”
“什么样是…‘合适’的人?”方优灵小声问,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物伤其类的恐惧,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就是…就是像兰姨那样…或者…或者像我这样…”宁有缘的声音充满了自厌和恐惧,“心思重…胆子小…长期不安…害怕…的人…老奶奶说…那种‘情绪’…像…像黑暗里的光…会把它吸引过来…”
“而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更恐怖的细节,猛地抓住寥乐安的胳膊,“老奶奶还说…那东西…它…它会‘学习’…它会记住让它‘吃得饱’的方法…”
“兰姨的丈夫,因为看了它一眼,就被吓死了…它得到了巨大的‘恐惧’…所以它后来对兰姨,就改用无声的凝视…这种方式…产生的恐惧…更持久…更浓郁…”
“它…它是活的…而且…它在变得越来越…聪明…”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脊背发凉。一个无形的、以恐惧为食的、并且会不断优化捕食方式的恐怖存在?
“那…那如果…如果不小心遇到了…到底该怎么办?”慕梦颤声问,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里。
“老奶奶说…最开始…在它只是敲窗的阶段…唯一的办法就是…绝对不要回应…不要出声…更绝对不能…去看它…”宁有缘重复着这个已知的、却似乎无比艰难的方法,“熬…拼命地熬…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不害怕…虽然这很难…但这是唯一可能让它觉得无趣、自行离开的办法…”
“可如果…如果已经到了它无声凝视的阶段…”她绝望地摇了摇头,“老奶奶也不知道…也许…也许就…”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一旦被它进阶盯上,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就没有任何办法能消灭它或者赶走它吗?”秦筝冷冷地开口,她的果决狠戾让她难以接受这种无解的恐怖。
宁有缘只是摇头,眼泪无声地流淌。“不知道…老奶奶说…她只知道…火光…很大的火光…好像能暂时逼退它…或者让它不愿意靠近…但也不能彻底解决…而且…而且它好像讨厌很多人聚集的、阳气旺盛的地方…所以…所以…”
所以她此刻身处于这个有许多人的别墅里,才会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风雨过后死寂的黑暗,又让人感觉这栋房子如同孤舟,并非绝对安全。
“我…我讲完了…”宁有缘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后怕,“对不起…我…我讲得不好…太可怕了…”
她不再说话,只剩下细微的啜泣声。
客厅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它触动了人类最原始、最深的恐惧之一——对未知的、充满恶意的窥伺的恐惧。尤其是,在讲述了这么多怪谈之后,每个人的神经都已经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的时候。
许多人下意识地避开了看向窗户的方向,即使那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仿佛只要看向那边,就会惊动什么,或者证实什么。
那种“窗外可能有什么”的念头,一旦种下,就难以拔除。
下一个讲述者,会是谁?他或她的故事,又会在这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施加怎样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