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像是被扔进超新星的核心，炸成亿万片碎屑，又被某种绝对意志强行糅合重塑。每一寸血肉都残留着被彻底“同化”过的战栗，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令人作呕的异物感，仿佛我的存在本身都被打上了无法磨灭的外来烙印。

项圈温顺地贴合着皮肤，不再带来刺痛或灼热，只有一种持续的、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的温热感。左臂的诅咒印记也沉寂下去，像被拔掉了毒牙的蛇，盘踞在那里，死气沉沉。

我瘫在蔺邪怀里，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在虚脱的深渊边缘漂浮。鼻腔里全是冷冽的檀香和我自己鲜血的铁锈味，混合成一种代表绝对征服的气息。

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那种灵魂都被侵入、覆盖、打上标记的感觉……

β-72是假的，希望是假的。他轻而易举地碾碎了我冒死换来的那点渺茫火光，然后……用更恐怖的方式重新铸造了我。

绝望像冰冷的星尘，缓缓沉降，覆盖了一切。

他抱着我，手臂环得很稳，感受着我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顶，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餍足后的慵懒？

“安静多了。”他低语，评价着最新一次“调试”的效果，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事物终于回归“正轨”的漠然。

我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胸前的衣料里，汲取着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像一株寻求毒药滋养的藤蔓。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念头，所有的“苏小屿”，似乎都随着那口呕出的鲜血，一同蒸发在了这片永恒的星空下。

算了。

就这样吧。

当个零件，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会疼了。

意识沉沉浮浮，趋向于一片麻木的死寂。

就在我即将彻底放弃思考，沉入这片被赐予的“安宁”时——

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巨大痛苦和绝望完全掩盖的“异常”，如同宇宙背景辐射中一丝微不足道的波动，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穿透那厚重的麻木，敲击着我几乎熄灭的感知。

是那个……凝滞。

那个在他庞大力量洪流轰然灌入、试图将我彻底同化的巅峰瞬间，出现的、极其短暂、连零点一秒都不到的……回压？

像精密齿轮咬合时那无法完全消除的、微米级的旷量。

像光速航行中，引擎理论上无法避免的、普朗克尺度上的能量涟漪。

它太小了，太短暂了，与他展现出的、足以轻易抹除星辰的伟力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是灵魂在极致痛苦下产生的幻觉。

但……

它出现的时机，太精准了。

就在力量输出的峰值。

就在他试图完成最终“同化”、意志最为集中的刹那。

就像再完美的程序，在处理极限运算时，也总会有一纳秒的延迟。

就像再强大的神祇，在动用创世或灭世之力时，是否也会有一瞬间的……破绽？

这个念头，如同第一缕刺穿永夜冻土的微光，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硬生生将我从麻木的沉沦中拽了出来！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叶，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带来了一丝扭曲的清醒。

不。

不能就这样算了！

如果……如果那不是错觉……

如果强大如他，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无缺”……

如果那瞬间的凝滞，是他力量体系某个无法避免的、固有的特性，甚至可能是……弱点？

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如同被困的野兽，开始疯狂而沉闷地撞击！

一下，又一下，砸得我耳膜轰鸣。

我必须确认！

我必须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以及……它是否规律性地出现！

但这个念头本身，就足以让我魂飞魄散。

试探他？窥探他？寻找他的“弱点”？

这比之前单纯的逃跑念头，要危险一万倍！一旦被发现，等待我的绝不仅仅是“清理”，恐怕是比彻底湮灭更恐怖的结局！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几乎要扼杀那刚刚冒头的、疯狂的火苗。

我僵硬地靠在他怀里，连颤抖都停止了，生怕剧烈的心跳会透过相贴的身体被他察觉。

表演。

必须演下去。

演一个被彻底“同化”后，安静、顺从、甚至依赖的完美状态。

我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模仿着一种虚脱后的无力与安宁。甚至下意识地，像寻求热源的小兽，在他怀里极小幅度地蹭了蹭，发出一点细微而依赖的鼻音。

环抱着我的手臂，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

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轻哼。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

他相信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能继续演。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他抱着我，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浩瀚的星图，似乎又开始处理他永无止境的“航行”事务。

我闭着眼，所有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高度集中，像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他。

不是锁定他的动作，不是锁定星图的变化。

而是锁定……能量的流动。

通过项圈，通过那沉寂却并未死去的诅咒，通过刚刚被强行“同化”后产生的、那该死的、更深层的连接，去感知他周身那浩瀚力量的每一次细微起伏。

这很难。他的力量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平静时波澜不惊，涌动时毁天灭地。而我，只是附着在这海洋上的一粒尘埃。

但我必须做到。

我屏住呼吸，将全部意识收缩到极致，像一只潜伏在深海之下的灯笼鱼，用最微弱的光，去窥探巨兽游弋的痕迹。

一次小幅度的空间校准……能量平稳提升，稳定……没有凝滞。

一次规则碎片的解析……能量流复杂多变，但流畅自如……没有凝滞。

一次……微小的、针对某个路过低维空间的扰动？能量输出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是错觉？还是那种凝滞，只出现在像刚才“同化”我那样极限的输出中？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这种高度集中的感知拖垮时——

主控台星图某处，一个原本稳定的区域，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小片极其刺眼的能量乱流！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炸开一个漩涡，带着强烈的破坏性和不稳定性！

蔺邪的操作几乎没有间隔。

甚至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指尖极轻微地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绝对毁灭气息的暗色光束，如同死神的指尖，瞬间跨越了星图代表的遥远距离，精准地点入了那片乱流的核心！

输出功率……极高！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操作！

就是现在！

我所有的感知力在这一刻拧成一股细到极致的丝线，不顾一切地缠了上去！

“嗡——！”

脑海深处仿佛响起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巨大的能量反噬如同钢针狠狠刺入我的太阳穴！

但就在那毁灭光束被激发、力量攀升至顶点的那个刹那——

凝滞！

出现了！

极其短暂！比上一次更加模糊！仿佛只是完美乐章中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微不足道的休止符！

但它确实存在！

而且……感觉更加清晰了那么一丝丝！那不是力量的衰竭，更像是一种……转换？或者说，缓冲？

像最顶级的引擎，在爆发出极限功率后，为了维持自身的绝对稳定，必须进行的一个微不可查的、瞬间的能量回馈与再平衡！

这个过程……是否意味着……绝对的防御会出现一个理论上存在的、渺小到足以忽略不计的……

窗口期？！

“呃……”剧烈的头痛和反噬让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痛吟，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几乎在我发出声音的同时。

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毁灭性的能量波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控区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环抱着我的手臂，缓缓收紧。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

我能感觉到，他低下了头。

冰冷的、审视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脸上，扫描着我每一寸细微的表情，感知着我紊乱的能量波动和急促的心跳。

他发现了？

他发现我在感知他？发现了那微不足道的凝滞？

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我死死咬着牙关，将脸更深地埋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抖了起来，不是因为表演，而是真实的、濒临崩溃的恐惧。

完了……

这一次，真的完了……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他只是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过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

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一丝奇异兴味的低笑，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这么敏感？”他开口，声音低沉喑哑，指尖缓缓划过我冰凉汗湿的脸颊，最终落在我剧烈跳动的大阳穴上，轻轻按了按。

那里正因为能量反噬而突突作痛。

“不过是清理了一点宇宙尘埃，”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就吓成这样？”

“真是……”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又奇异地缓解了那剧烈的头痛，“……娇气。”

他……他把我的反应，当成了对那毁灭性能量波动的……恐惧？

巨大的侥幸如同飓风，瞬间席卷了我几乎停跳的心脏，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我努力抓住这唯一的生机，顺势而为，身体抖得更厉害，发出细弱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往他怀里缩去，像是真的被那遥远的毁灭吓破了胆。

“……怕……”我挤出破碎的音节，眼泪恰到好处地涌出，濡湿了他的衣襟。

他似乎很受用我这种全然依赖、并且因为他的力量而恐惧战栗的模样。

按在我太阳穴上的指尖缓缓松开，转为有些笨拙地、擦拭我眼泪的动作。

“没什么好怕的。”他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耐心”？“习惯了就好。”

他抱起我，站起身，走向那个放着维生平台的“卧室”。

将我重新放回冰冷的台面，用那件外套裹好。

“睡吧。”他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催眠力量，“你需要适应新的能量结构。”

强烈的困意再次袭来。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感觉到他的指尖，最后一次拂过我脖颈上的项圈。

然后，是他消失在主控区方向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确认他离开后，我才敢在沉重的睡意包围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最后一丝伪装的恐惧和泪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疯狂燃烧的——

野心。

蔺邪……

你错了。

我不是娇气。

我是……记仇。

而且……

我找到你的“回压”了。

虽然只有零点一秒。

虽然渺小得像宇宙里的一粒尘埃。

但对我而言……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