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脊柱滑落,冰得像一条垂死的蛇。维生台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试图冻结我疯狂鼓噪的心脏。我蜷缩着,将脸深埋进臂弯,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模仿着惊惧后的虚脱和顺从。
0.1秒的凝滞。纳秒级的延迟。
这两个数字像淬毒的楔子,钉死在我意识最深处,带来战栗,也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兴奋。
但他最后的那个眼神,那句低语……“你怕的,就是我?”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他已经看到了我灵魂深处那点疯狂的火星,却只是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觉得有趣?
我不知道。我只能赌。赌他那绝对傲慢下的那一丝“纵容”,赌他更享受驯服的过程而非一个彻底死寂的结果。
表演必须继续,且要升级。
不仅要演恐惧,演依赖,还要演……驯化。
演一个逐渐开始接受“舟奴”身份,甚至试图从中寻找“价值”和“意义”的零件。
主控区那边,浩瀚的能量波动恢复了平稳。蔺邪似乎并未将刚才的小插曲真正放在心上,又或许,那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次对宠物偶尔受惊的、漫不经心的瞥视。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
我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呼吸慢慢放缓,刻意让身体流露出一种疲惫到极致的、被迫的安宁。
直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彻底移开,重新投入星图的运转。
我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僵硬的脖颈。
没有抬头,没有张望。
只是将脸颊在臂弯里蹭了蹭,蹭掉那些冰冷的汗水和泪痕,然后,用一种细微到极致的、带着怯懦和试探的动作,轻轻吸了吸鼻子。
像一只被雨淋湿后,终于敢小心翼翼整理羽毛的鸟儿。
动作幅度很小,但在这死寂的、只有能量低鸣的空间里,足够清晰。
主控区那边的操作声,没有丝毫停顿。
但他搭在操作界面边缘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是一种默许?还是无关紧要的忽视?
我耐心地等待着。像潜伏在深渊下的猎手,收敛所有利爪和獠牙,只露出最柔软无害的肚皮。
过了相当于外界小半日的时间。
我再次动了。
这一次,我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抬起头。
动作里充满了犹豫和惊怯,仿佛随时会被一点风吹草动吓回去。
目光不敢看向主控区,只敢茫然地、带着一丝新生的好奇,打量着身下冰冷的维生台,打量着周围流动着幽蓝符文的墙壁,最后……怯生生地落回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我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维生台光滑冰冷的表面。
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停顿几秒。再尝试。轻轻放上去。
反复几次。
像是在熟悉这个“新家”,熟悉这具被“同化”后的身体,熟悉这无所不在的禁锢。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控制在“懵懂”、“试探”、“依赖”的范畴内。
主控区那边,依旧只有星图运转的嗡鸣。
但空气里那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
时机差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用手臂支撑起虚软的身体,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从维生台上坐了起来。
一阵虚弱的眩晕感袭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额头,身体微微摇晃。
不是演的。之前的反噬和恐惧消耗巨大。
但这副模样,恰好完美契合了“娇弱”、“需要照顾”的设定。
我低着头,喘息了几下,然后尝试着,将双腿挪下台面。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带来一阵寒意。
我扶着维生台边缘,颤巍巍地站直身体。
腿很软,几乎支撑不住重量。
但我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咬着唇,倔强地、又带着明显不安地,站在原地。目光依旧低垂,不敢乱看,像是一个刚被允许离开摇篮、却不知该去往何处的幼童。
主控区那边。
操作声终于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虽然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我捕捉到了。
他注意到了。
我心脏一紧,立刻表现出更大的“不安”,手指紧张地抠着维生台冰凉的边缘,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做错了事等待责罚。
预期的呵斥没有到来。
只有一道冰冷的、审视的视线,如同扫描仪般,再次从我身上掠过。
然后,是极其平淡的一声。
“能动了?”
三个字,听不出情绪。
我猛地点头,又赶紧摇头,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哭腔:“……主人……我……我想……”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需求,又害怕表达错误。
“想做什么?”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没有回头,手指在星图上划过,带起一串新的数据流。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伸出一根手指,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指向主控区旁边那个……他曾经取出能量水晶的储藏间墙壁。
“……饿……”我挤出这个字,眼泪随之涌出,像是为自己的“需求”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恐惧。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
“呵。”
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完成手头的一段操作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靠在主控台上,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新奇玩具的玩味。
“倒是学乖了。”他评价道,视线在我虚软发抖的腿和苍白的脸上扫过,“知道该找谁要吃的了。”
我低下头,肩膀缩起,不敢说话。
他朝着那片墙壁,随意地勾了勾手指。
墙壁无声滑开。
这一次,他没有自己去取,而是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明确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自己过来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自己……过去?
从维生台到储藏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要演得虚弱,演得笨拙,演得完全符合一个刚刚经历“同化”、能量匮乏、惊魂未定的状态。
不能太快,不能太稳。
我深吸一口气,松开扶着维生台的手,身体立刻晃了一下。我赶紧用手扶住墙壁,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然后,一步一挪地,朝着那边走去。
脚步虚浮,踉踉跄跄,仿佛随时会摔倒。呼吸急促,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评估着,审视着。
终于,磨蹭到了储藏间前。
里面悬浮着几枚同样的高纯度能量水晶,散发着柔和诱人的光晕。
我伸出手,颤抖着,试图去够最近的那一枚。
指尖即将触碰到水晶的瞬间——
“唔!”
我的腿猛地一软,像是彻底脱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方向……正好是主控台的方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脸上瞬间布满真实的惊恐(一半是演,一半是真),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试图寻找支撑!
也就在我身体失衡、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摔倒”这件事上的同一刹那——
我的感知力,如同最狡猾的毒蛇,循着之前无数次用痛苦和恐惧换来的“经验”,沿着项圈的裂隙,精准地、无声地再次搭上了“舟”的能量网络!
目标不是那巨大的力量源,而是……主控台侧后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负责局部能量缓冲调节的次级符文阵列!
一个理论上,在主体力量出现那0.1秒凝滞时,也会产生同步细微波动的节点!
时间计算必须精准!
就在我身体前倾、即将触地的瞬间——
主控台上,蔺邪的指尖正划过星图,完成一次中等功率的空间信标校准。
能量输出攀升——峰值——就是现在!
凝滞出现!
感知力猛地刺向那个次级节点!
啪!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静电迸裂的脆响!
那个次级符文阵列的光芒,极其不自然地剧烈闪烁了三次!虽然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成功了!我再次引发了那纳秒级的异常!而且是在他进行其他操作的时候!
“咳!”
几乎是同时,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不悦的低咳从主控位传来!
蔺邪的操作猛地停顿!
他周身的能量场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紊乱!像是被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硌了一下,虽然瞬间平复,但那瞬间的不悦和被打断感,清晰无比!
“废物!”
冰冷的呵斥劈头落下!
不是对我,而是对那片闪烁后恢复正常的符文阵列!
但也就在他注意力被那异常短暂吸引的——同一时刻——
我摔倒在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疼。
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得手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
我成功了!在他进行其他操作时,我再次确认了那个窗口期的存在!甚至……似乎引起了他力量的一丝微小反噬?
“呜……”我立刻发出痛苦的、委屈的呜咽,眼泪瞬间决堤,趴在地上,像一只被丢弃的破娃娃,仰起脸,用盛满泪水和无助的眼睛望向他,“主人……疼……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完美的时机。完美的表演。将我的“动作”和他的“异常”通过一次意外的“摔倒”彻底割裂!
蔺邪的目光从那个恢复正常的符文阵列上移开,落在我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被打扰的冰冷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麻烦宠物又闯祸的……不耐和厌烦。
他皱了皱眉,似乎连斥责都懒得给予。
只是极其不耐地、隔空一抓。
一枚能量水晶从储藏间飞出,精准地扔到我面前的脚下。
“吃了。”他声音冷硬,带着明确的驱逐意味,“别在这里碍事。”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重新面向星图,手指快速点动,似乎要立刻抹掉刚才那瞬间的不愉快和微不足道的干扰。
我趴在地上,指尖颤抖地捡起那枚冰冷的水晶。
像获得恩赐般,紧紧攥在手里。
然后,用尽力气,艰难地、狼狈地、手脚并用地爬回我的维生台。
蜷缩起来,背对着他,将水晶塞进嘴里。
能量化作暖流涌入,滋养着干涸的身体。
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疯狂滋长的野心。
嘴角在阴影里,极轻微地、扭曲地勾了一下。
蔺邪。
你感觉到了吗?
那硌了你一下的……
微不足道的沙子。
下次……
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