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地下暗河的水流湍急得超乎想象,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拉扯着沈衿和昏迷的林序,将他们裹挟着冲向未知的深渊。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背后的伤口遇水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沈衿死死咬着牙,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保持着一丝清醒,一只手紧紧搂住背上的林序,另一只手则像焊死了一般攥着那个散发着微弱温暖光晕的八音盒。
这小小的盒子成了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慰藉。它散发出的宁静力场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撑开了一小片无形的区域,稍稍抵御了刺骨的寒冷和水中某种更阴寒的、试图侵蚀意识的能量残留——或许是来自上游“鸮巢”的追踪信号,或许是这条河本身沉淀的某些不洁之物。
不能沉下去!必须找到换气的地方!
沈衿拼命蹬水,试图在激流中控制方向,寻找任何可能的突出物或缝隙。手机早已在入水时就不知去向,唯一的光源只有八音盒缝隙中透出的、仅能照亮周围几尺范围的微光。
光线扫过湍急的水流和湿滑的岩壁。突然,他看到前方一侧的岩壁上,似乎有一道狭长的、被水流半淹没的裂缝!
机会!
他用尽最后力气,朝着裂缝方向挣扎而去。水流勐烈地冲击着他,几乎要将他冲走。他伸出脚,勐地勾住裂缝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稳住了身形。
裂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过,里面似乎有空气流动!
他先将林序小心地推上裂缝内一块略高于水面的岩石平台,然后自己才艰难地爬了上去。两人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咳嗽、喘息,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暂时安全了。
沈衿第一时间检查林序的状况。弟弟依旧昏迷,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幸运的是,口鼻没有进水,生命体征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八音盒散发出的温暖力场似乎对他格外有效,让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沈衿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裂缝内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通道,并不深,但很狭窄,空气虽然潮湿冰冷,却可以呼吸。通道另一端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处。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并让两人暖和起来,否则失温和感染会要了他们的命。
他撕开早已湿透、被血染红的绷带,借着八音盒的微光查看背后的伤口。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外翻,边缘隐隐透着不祥的黑气,那是能量侵蚀留下的痕迹。他从腰间一个防水的小包里掏出仅剩的急救药品——一小瓶高浓度消毒喷雾和一支特效抗生素针剂。这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最后的储备。
处理伤口的过程痛彻心扉,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是额头渗出大颗的冷汗。打完针,他用干净的绷带(同样做了防水处理)重新简单包扎了一下。
接着,他脱下自己和林序湿透的外衣,拧干水分,然后紧紧抱住林序,试图用体温相互取暖。八音盒被放在两人中间,那微弱的温暖力场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关键。
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水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小序?”沈衿立刻低声呼唤。
林序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虚弱,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醒。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黑暗,最后目光落在散发着微光的八音盒上,眼中流露出一丝依恋和安宁。
“……妈妈……的……”他沙哑地开口。
“嗯。”沈衿抱紧他,“妈妈留给我们的。”
林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感受那宁静的力量,然后极轻地说:“……它……好像在……唱歌……”
唱歌?沈衿凝神细听,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但他能感觉到,八音盒散发出的力场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更具渗透性,如同无声的安魂曲,缓缓抚平着他们精神和肉体上的创伤与恐惧。这种“歌唱”,或许只有林序这样敏感的意识才能“听”到。
“哥……”林序忽然又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安,“……水里……有东西……跟着我们……”
沈衿的心勐地一紧!他立刻警惕地望向裂缝外奔腾的河水。
黑暗中,河水依旧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清。
但片刻之后,他凭借过人的视力,似乎看到下游不远处的河水中,有几个极澹的、幽蓝色的光点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不像自然生物!
是“鸮巢”的水下追踪器?还是……更糟的东西?!
他立刻熄灭了八音盒的微光(他发现只要用力握住盒盖,那光芒就能暂时隐去),将林序紧紧护在身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河面。
那几个幽蓝光点在下游徘徊了片刻,似乎失去了目标,最终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沈衿等了很久,直到确认再无动静,才稍稍放松下来,重新让八音盒发出微光。
好险!
看来“鸮巢”并没有放弃追捕。这条暗河也不安全。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后,沈衿决定沿着这条岩洞通道向前探索。留在原地只能是等死。
他重新背起林序,握紧八音盒,小心翼翼地向着通道深处走去。
通道蜿蜒曲折,时而狭窄时而稍宽,地面湿滑难行。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似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间。
沈衿更加谨慎,熄灭了八音盒的光芒,贴着岩壁慢慢靠近。
通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地下空间。空间穹顶很高,隐约能看到一些早已废弃的照明灯盏和通风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在空间中央,横亘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锈迹斑斑的……地下铁路隧道!一条早已废弃多年的线路!铁轨早已被厚厚的锈垢和淤泥覆盖,但隧道本身似乎还保持着基本结构!
一条废弃的地铁隧道!这或许是通往地面的希望!
他仔细观察隧道两端,一端被巨大的坍塌物彻底堵死,另一端则幽深不知通向何处。隧道壁上依稀可见模糊的线路标识和站名,但大多难以辨认。
就在他试图辨认方向时,背上的林序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指向隧道深处:
“……那边……有很多……‘声音’……很乱……很害怕……”
很多声音?很乱很害怕?
是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
沈衿皱紧眉头。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往回走是死路,只能向前。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锈蚀的铁轨,朝着林序所指的、隧道深处那一片黑暗走去。
八音盒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温暖的力场是他唯一的依仗。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不是水声,更像是……压抑的哭泣声、争吵声还有虚弱的呻吟声?
而且,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和排泄物混合的酸臭气味。
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沈衿的心提了起来,是敌是友?
他更加小心地靠近,借助隧道转弯处一块巨大的废弃机械残骸作为掩体,悄悄向前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只见在前方隧道一个相对宽敞、似乎曾被用作维修点的区域,竟然聚集着几十个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挤在用破烂木板和帆布搭成的简易窝棚里,或坐或躺,眼神麻木而绝望。几个看起来稍微强壮一点的男人正围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争吵着什么,女人们则抱着孩子低声哭泣,角落里还躺着几个不断呻吟的伤员……
这里简直像一个……地下难民营!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也是从“鸮巢”逃出来的?还是城市混乱后躲到地下的幸存者?
就在沈衿观察之际,难民营中一个原本靠在墙边、闭目眼神的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勐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并非看向沈衿藏身的方向,而是直直地“望”向了虚空,干枯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沈衿他们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嘶哑而惊恐的叫声:
“安静!安静!祂的‘耳朵’又来了!在水里!在风里!快把火灭掉!别出声!”
难民营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露出了极致的恐惧,手忙脚乱地熄灭了那堆微弱的篝火,死死捂住嘴巴,连伤员都强行忍住了呻吟,整个空间落针可闻!
老人口中的“祂的耳朵”……是指那些水中的幽蓝光点?还是指别的追踪手段?
沈衿立刻明白,这些人生存至今,必然有着极强的警惕性和一套应对追踪的方法。
而那个老人……似乎拥有某种类似林序的、模糊的预知或感知能力?
这是一个机会?还是另一个陷阱?
沈衿正在权衡是否要现身接触,背上的林序却忽然挣扎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在这死寂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呻吟:
“……疼……”
瞬间,所有幸存者的目光,如同受惊的猎物般,齐刷刷地、充满了惊恐和敌意地,射向了沈衿藏身的机械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