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在医院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陈烬的病情稳定下来,胃痛基本缓解,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精神也有些萎靡。医生建议再观察半天就可以出院,但叮嘱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不能再折腾。
陈烬沉默地听着,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目光会极其快速地扫过一旁眼睛底下带着淡青色、明显一夜没睡好的苏云,眼神复杂。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陈烬摸向口袋,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
“怎么了?”苏云敏感地问。
“……没事。”陈烬移开目光,语气有些生硬。但苏云猜到了,他可能是没钱支付这次的医药费。
她立刻抢先一步,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包括她省下来准备买复习资料的和最近家教赚的——都掏了出来,递给了收费窗口。
“我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陈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一种混合着难堪和抗拒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他伸手想阻止:“不用你的钱!”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苏云挡开他的手,执拗地把钱塞进窗口,语气故意放得轻松,“要算利息的哦!以后等你……等你宽裕了再还我!”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快速办完了手续,拿起发票,转身就走,生怕看到他拒绝和受伤的眼神。
陈烬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匆匆离开的背影,又看看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缴费发票,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种被怜悯、被施舍的感觉,比胃痛更让他难受。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医院。阳光有些刺眼,街上车水马龙,充满了周末的喧嚣,却更反衬出两人之间的低气压。
“钱……我会还你。”走到岔路口,陈烬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
“嗯,我知道。”苏云点点头,没有多说。她知道他的骄傲,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伤害。
“我回去了。”陈烬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烬!”苏云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苏云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一整夜的决定:
“我会帮你凑钱的。”
“用我的方式。”
“干净的方式。”
“你……等等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陈烬的背影猛地一僵。他倏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住她,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想干什么?苏云我告诉你!别做傻事!我的事不用你……”
“我不会做傻事!”苏云打断他,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执拗,“我说了,是干净的方式!你只要……只要相信我就好。”
说完,她不等陈烬再追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从他这里汲取最后一点勇气,然后猛地转身,快步跑开了,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陈烬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所谓的“干净的方式”是什么?她一个学生,能有什么办法快速凑到那么多钱?
他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有什么资格追问?他又能给她什么承诺?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苏云并没有回家。
她首接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装潢气派的珠宝店。站在光可鉴人的玻璃柜台前,看着里面璀璨夺目的首饰,她的心脏因为紧张和决绝而跳得飞快。
她从书包最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巧剔透的蓝宝石,周围镶着一圈细碎的钻石。这是她奶奶留给她的遗物,也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妈妈说过,这颗宝石虽然不大,但成色很好,很值钱,是她以后的嫁妆。
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动。
现在,就是万不得己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回收柜台前,将盒子递了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您好……请问……这个回收吗?”
店员接过盒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项链,又用仪器探测了一番,报出了一个价格。
一个比苏云预想中还要低一些的价格。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这是奶奶留下的念想啊……
但是,想到陈烬苍白的脸,想到那些恐怖的债务,想到那条危险的短信……她死死咬住下唇,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
“好……我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
手续办得很快。当她拿着那一叠远比项链本身价值要薄的钞票走出珠宝店时,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失去了奶奶留给她的最后念想。
但与此同时,一种孤注一掷的、混合着悲伤和奇异的轻松感包裹了她。
她擦干眼泪,握紧了手里那叠沉甸甸的、用珍贵回忆换来的钱,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还远远不够。
但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无力地看着他沉沦的女孩了。
她迈开了第一步。 走向那条注定艰难,却通往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