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夜探魅影
延州的夜色总来得格外沉，像是被戈壁滩的风沙压得喘不过气。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在城头，把最后一丝月光也遮得严严实实。相悦客栈的灯笼相继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打翻了的砚台泼洒的墨痕。
二楼回廊的栏杆上，还留着白日阳光晒过的余温。孟露桥凭栏而立，指尖转着紫玉长笛。
“马捕头那边刚派人来报，杀人凶手已经归案。但是凶手只是一个受雇的杀手，雇主的信息完全不知道，只是拿钱办事。” 宁若雪端着盏青瓷茶碗走过来，白瓷杯沿氤氲着袅袅热气，混着龙井的清香在廊下弥漫。她把茶碗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孟露桥的手背，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两人都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仿佛那只是夜风带来的偶然触碰。
孟露桥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腕：“断魂草只长在流沙国的狼居胥山，看来动手的人确实与流沙国脱不了干系。” 他低头啜了口茶，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回甘。目光掠过楼下天井，纤云正踮着脚收竹匾里的桂花糕，藕荷色的裙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裤，像只欲飞的蝴蝶被线牵着，扑腾着翅膀却飞不远。
“苏小红房里的狼形令牌，我比对过《流沙国札记》里的图谱。” 宁若雪望着远处戈壁的轮廓，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上面的狼头纹很特别，只是书上没说具体来历。” 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月光从云缝里漏下一缕，恰好落在她耳垂的珍珠耳坠上，泛着温润的光。
孟露桥挑眉，指尖的银饼转得更快了：“那本书里没提这令牌的出处？”
“只说流沙国部落多以狼为图腾，类似的纹饰很常见。” 宁若雪接过他的话头，指尖轻轻点在栏杆的木纹上，“具体是哪个部族或组织的标记，却没细说。”
廊下传来木楼梯 “吱呀” 的声响，欧阳楚月提着玉女剑从楼下上来。她墨绿劲装的袖口沾着些夜露，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她刚绕着客栈巡查了一圈，马厩后墙的新鲜脚印旁，除了那几粒马蹄铁碎屑，还发现了半片干枯的沙枣花瓣。
“查得怎么样？” 孟露桥转头看她，见她眉头拧成个川字，便知没什么收获。他把手里的茶碗递过去：“先喝口茶，喘口气。”
欧阳楚月没接茶碗，把剑往栏杆上一靠，发出 “当” 的轻响。剑鞘上的流云纹饰在灯笼光下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底的神色也跟着变幻，目光扫过宁若雪摊在栏杆上的《流沙国札记》，她忽然嗤了一声，“这破书上能有什么有用的？”
宁若雪把书往她面前推了推，书页上的字迹是用蝇头小楷写的，墨迹已经泛黄：“虽没什么直接线索，但里面记载了不少流沙国的风土人情，或许能从侧面帮我们分析案情。”
欧阳楚月翻了两页，指尖划过其中一页的插图 —— 那是幅手绘的步法图谱，脚步虚虚实实，像是踩着影子在移动。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图谱与凝香阁外遇到的老妪施展的身法有七分相似，只是图谱上的步法更刚劲，而老妪的更阴柔，像是被人刻意改良过。
“尽是些模棱两可的图画，当不得真。” 她嘴上虽这么说，手指却在图谱上反复摩挲，直到把那粗糙的纸页蹭出毛边。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几声猫叫，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完全不像本地家猫那种慵懒的 “喵呜” 声。欧阳楚月猛地站直身体，腰间的红绸带无风自动，墨绿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就到了楼梯口：“我去看看。”
孟露桥望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对宁若雪笑了笑：“这丫头，嘴上说着不信，心里比谁都在意。” 他把银饼揣回怀里，笛囊里的紫玉笛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思，微微发烫。
宁若雪浅啜清茶，目光落在回廊的灯笼上。灯笼的光晕在她眼底晃动，像落了满地碎金：“她只是不习惯把担心挂在嘴边。就像去年在黄山，明明担心你坠崖，却非要嘴硬说‘死了才好，省得拖累我们’。”
欧阳楚月翻墙而出时，靴底踩在墙头上的碎砖，发出 “咔嚓” 一声轻响。她目光迅速扫过巷口 ——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灰布衫的老妪正提着药篓，在阴影里鬼鬼祟祟地张望。那佝偻的背影、蹒跚的步态，她再熟悉不过 —— 正是在凝香阁外出现的老妪。
老妪似乎察觉到什么，原本拖沓的脚步猛地一顿，佝偻的身子像被风吹动的稻草人，僵硬地转了半圈。她没有回头，却突然加快脚步，往城西的巷弄深处走去。她的步伐看似蹒跚，每一步却都精准地踩在阴影与灯光的交界处，像是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人。
“哪里跑！” 欧阳楚月提气追上去，丹田内力流转，身形如鬼魅般飘忽。她自幼在峨眉练的就是追踪术，论脚力，寻常江湖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玉女剑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剑穗上的红绸与她腰间的绸带交相辉映，像是两道燃烧的火焰。
但老妪的身法实在诡异。她不往宽敞的街道跑，专挑七拐八绕的窄巷钻。那些巷子本是延州百姓倾倒垃圾的地方，堆满了破陶罐、烂菜叶，寻常人走进去都得小心翼翼，她却如履平地。脚下的步子忽快忽慢，时而像老人般拖沓，一步三晃；时而又快得像阵风，转眼就消失在巷口。有好几次，欧阳楚月明明看见她拐进了死胡同，追过去却只看见墙角的蛛网在风里晃动，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步法……” 欧阳楚月摸着巷壁上潮湿的砖石，指尖沾了些滑腻的青苔。这步法与《流沙国札记》里模糊记载的某种步法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阴柔，像是被人改良过。她忽然想起宁若雪提过，流沙国有些部落会将本族武功与中原技巧结合，难道这老妪来自这样的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