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英雄花
书名:仙君命犯紫微 作者:沽茗钓鱼 本章字数:3101字 发布时间:2025-09-08

有道斜影投到他身前,他滞缓地转头,看见少年担忧的神色,依旧扯了个温暖而勉强的笑容。

“阿流,你也睡不着吗?”

姜东流点了点头。实际他是有意不睡深。他已经在暗处看了纪伶许多个晚上,却不曾上前来。

他不太懂怎么安慰人。

姜东流垂着头,坐在纪伶身边。


“哥,你要是难受,哭一哭吧。这里没别的人。”姜东流坐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一句。说完又觉得这话听着,也不像什么能安慰到人的好话。然后他又低低加了句:“我不会说出去的。”

纪伶偏头静静看他,良久,伸手摸了摸小孩后脑勺。姜东流望过去,纪伶的声音温柔得有些忧伤,“阿流,我只剩你了。”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姜东流坚定地说。

“永远么?”纪伶怔怔的,随即浅淡一笑——小孩心思总归是简单了点。

世事无常,谁又能永远不离开谁?

他曾也以为,父兄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我姜东流千金一诺,不会离开你的。”像是怕他不信,姜东流站起来郑重许诺。

纪伶到底应了他:“嗯,我相信你。”


四月大境战事紧催。纪伶甚至来不及等到服完丧,便要率领纪家军重返大境。


院里落的残花已经被仆人扫尽,纪伶等在那棵老木棉树下。此去不知几何,他还是想和小孩好好道个别。

月将树影移过半,他才看见姜东流踩着湿漉漉的小径匆匆跑来。

他跑得挺急,简单束起的马尾都跑乱了,脚至膝盖上还湿了个透。白日里才下过雨,他应该是在哪涉过水。看起来怪狼狈的。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副样子?”纪伶上前一步搭他肩膀,一手给他理了理乱发。手触到额头,才发现他跑出了一身汗。

姜东流喘两口气,胡乱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个长方盒子,塞到他手心,“给你的。”

“什么东西?”纪伶疑惑打开来。

是一支白玉骨笛。玉质无暇,搁在红绸铺的盒底莹莹泛着光泽。

笛子的样式,就是他前阵子不小心摔坏的那一支。因为是及冠时兄长送的东西,他心疼了许久。


“我让玉匠紧赶慢赶,好在是赶在今天完工了。”姜东流跺了跺鞋子上厚重的泥,“可能比不了原来那支,不过也不差的。”

纪伶拿起轻轻摩挲,又看了眼他跑乱的头发,“摔坏了就摔坏了,你何必这么折腾?”

“我只想你高兴。折腾一点无所谓。”


纪伶有些动容,想到即将来临的分别,他倾身轻轻揽住了姜东流,“阿流,哥以后没法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练枪的时候悠着点,不要太急进,总伤到自己。三餐记得回家吃饭,别总一跑出去就整天没影。还有……”

纪伶松开他,就像好兄弟那般用力一拍他肩膀,“我不在家,你可得帮我守好家里。”

说完这句,纪伶又把怔愣不语的人拉回怀里,“珍重,阿流。”

朝阳满天时,大军在滚滚烟沙中背向皇城,逶迤前行。

年轻的将军玉面戎装打马前头。他在马上回头,越过长长的红缨浪潮望了一眼皇城方向,催着跨下马,渐行渐远。


往后半年多,边塞马嘶长鸣,兵戈不休,战事一直胶着到了岁末。两国皆没有讨到好处。

就在年关之际,南巫递上了议和书。

双方都已损失惨重,无心再战,是以绍德帝接到议和书时,连下议朝臣都免了。


绍德二十八年末,南巫与西晋休战议和。

二十九年元月初,西晋送九皇子前往南巫为质。


都卫护送九皇子至大境,交接与纪将军便回朝复命去了。

边塞春雪未停,马鸣旌旗飘。纪伶看着停在前方的马车,许久也没有走过去。直到车内仆从下车打伞,姜东流从马车上下来,喊他:“哥。”

荒原的风雪一下就迷了他的眼。

时隔才数月,未曾料到再见是这般境地。


江东流踏雪向他走来,清亮的眼眸望他,只问他:“你会亲自送我过去吗?”

姜东流身量本就不错,看着又长高了些,肩背也宽厚了些,面对面已经到他眉下。

再过个一两年,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了。

干涩的眼眶骤然被水气濡湿,灼灼地刺痛起来。纪伶眨眨眼,压抑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姜东流宽慰他,“不要难过,五年而已,五年后我就能回来了。”

可五年后他真的能回来吗?历来去异国做人质的皇家眷,能回来的有几个?姜东流心里有数,他这话也是在宽慰自己。

纪伶同样清楚,可皇权之下无人权。两国交战已经付出无数黎民,如今又要牺牲一个孩子换取和平。

他纵马疆域号令百部,将名天下扬,依然只是为皇权做刍狗。


说自己仅剩阿流的是他,护不下阿流的也是他。


夜里营地寂静,各人都歇下了。纪伶躺在榻上,听着帐外风雪呜咽,睁眼无眠。帐帷被掀开,冷风趁隙窜进来,有人打起火折子,照亮了帷幄。

纪伶撑坐起来,就看见姜东流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他务案上的油灯。


“你果然没睡。”

纪伶只要心里压着事,必定睡不着。姜东流料得到。

“怎么过来了?是营地太冷了么?我让人给你加些炭火。”纪伶披衣下榻,想着自己初到营地时也是许久才适应,他必定也是不习惯的。

“不用了,我不冷。”姜东流说着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放到桌上。纪伶这才发现他还带了不少东西,小泥炉,木炭块,还有……

酒。


“阿流,你……”

“我问伙头拿的,”姜东流把木炭块丢进小泥炉里,引火燃起来。

纪伶只把外衣披肩头,散着发,坐在桌边看他捣弄。


“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这话有点质问的意思。

姜东流便佯作一噘嘴,“从前我想喝,你总说我还小不让喝,现在我都要走了,你就别拦我了吧?”

纪伶看着炉内木炭“哔啵”燃烧,叹口气,“好吧。”又加了句:“别喝太多。”

姜东流把壶架上去,不多久就沸了,酒香溢出,隐约带着果味清香。


纪伶其实不太会喝酒,且一醉酒就要失态。除去节日或庆宴时会与部将们喝上两杯,平常基本不碰。

所以他只浅浅沾了两杯,一直在看姜东流喝。


姜东流还是喝了很多,喝得醉眼蒙蒙的。纪伶把他的杯子拿走的时候,他也不反抗,只是有点哀怨地看着人。他知道纪伶见不得他这种模样,每次他作出这种模样,总能轻易拿捏住这人。

不过这回,纪伶好像不吃他这一套了。

“不能再喝了,明天要头疼。”纪伶说着去架上取了披风,披到他身上,“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你还能走吗?”

姜东流像是真的醉了,话也不应,只是醉眼微醺看着人。

纪伶无奈穿好衣服,蹲低身子拉过他手臂,把他背了起来。


外面雪已经停了,风势也小了些,只还是冷得人瑟缩。毕竟深夜了,四下无人走动,只望台值守的士兵强打着精神四下巡视。

寂无人声的营地里,只有鞋履碎雪的声音。姜东流趴在纪伶背上,伸手把他垂落胸前的发拨到颈后,露出那张姣好温淡的侧脸。

“哥,你真好看。”

纪伶笑了下,“我们阿流才是真的好看。” 阿流鼻挺目深的,眉宇自带锋芒,长开了必定是个气宇轩昂的凤貌。不像自己,一副温柔相。上战场还要挂个恶鬼面具,给没大没小的小将打趣他这是要靠装鬼吓退敌人。


一路到帐前,纪伶进去时里边一片漆黑。他凭着几分感觉寻到床榻把人放上去,拉好了被子正要离开,手就被拉住了。

“你能不能睡在这……就行小时候我们睡一块一样。”姜东流轻声请求。

“那你可不能挤我。”说到小时候睡一块,他可没忘记这小孩的睡品。明明睡下时二分天下,半夜不是缠到他身上就是把他挤得快掉下床。搞得他总睡不稳。但隔日那小孩一拿哀怨的眼神看他,他又认命地带了人一块睡。


黑暗里,姜东流轻笑了声,“我保证不挤你。”说着煞有介事往里挪,把床空出来一大半。

纪伶掀被躺了上去,两个人的被窝很快暖和起来。姜东流面朝里背躺着,纪伶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一样,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说:“去了南巫,不论什么情况下,都要保全自己,知道吗?”

姜东流轻轻应了声:“嗯。”

“你等我,到时我亲去接你回家。”纪伶的声音在暗夜里有些发涩。

“嗯,我等你。”姜东流应了这句,他们都不再出声。


元月十二日,细雪又下,纪伶带数十兵卫送九皇子入南巫边境。

此去茫茫。


纪伶食指点上那眉心……

张止潇脑耳嗡鸣间只觉清凉入窍,白光乍现穿破了混沌。

天色一瞬清明起来,日照雪融。有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雪地间,似在对他笑,又似在与他说着什么……光影飘忽,他始终看不清那张脸。

却又在漫长的忧伤里感受到了一丝归属的安宁。

紧锁的眉眼慢慢舒开,榻上的人脸上回复宁静,呼吸渐渐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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