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风雪刺骨,我指尖却烫得发抖——那块“罪证”茶饼,不该是这个味儿。
我爹沈巍,一辈子做茶,干净得连根杂梗都挑不出,他的茶,怎么可能发霉?
借着残烛,我用匕首撬下一角,扔进装了雪水的粗陶碗。
霉味混着土腥冲上来,我伸手一碾,不对劲——黏软是霉,但指腹下是沙,细密硌手的黄沙!
栽赃。彻头彻尾的栽赃。
沈家制茶九道工序,层层筛滤,沙子从哪来?
只可能是贡茶离山后,被人掺进去,再闷出霉,借机灭门。
我压住恨,把茶沙滤出,包进油纸,封进随身的青瓷小罐。
这罐子,就是我的刀。
第二天,边贸大典。
我跪在风雪里,罪奴身份,押在会场中央。
高台上,洛寒端坐,锦衣玉带,钦差大臣,一句话能判我全家死活。
他看我,像看只蚂蚁。
“验茶问罪!”
三位老茶师颤巍巍上台,看、闻、尝,吐掉,齐声回禀:“此茶霉腐生毒,欺君之罪,沈巍——罪无可赦!”
四个字,像刀捅进心窝。四周窃笑,眼神全是鄙夷。
行刑官刚要拖我走,我猛地挣开,膝行几步,直扑台前,举起青瓷罐,一声撞响压下全场喧哗:
“大人明鉴!我父之茶绝无霉变!若不信——请看这沙从何来!”
罐子一倒,茶末混沙洒地。
“茶会发霉,可霉里藏沙?江南茶山,哪来的川西黄土?”
全场哗然。侍卫验报:沙,确是川西官道的土。
我心一松——破绽现了。
可洛寒笑了。
慢悠悠道:“沙从哪来,本官自会查。但茶出问题,是事实。沈茶心,给你个机会——当场用你家的茶,煮一杯干净的真茶,免你一死。”
陷阱。明摆的死局。
我身上除了这点茶末,什么都没有。
他就是要我当众出丑,把我的反击说成垂死狡辩。
我不接招。
叩首谢恩,从衣襟夹层掏出几片油纸包着的茶叶——我爹亲手炒的雪域残叶,本是留着路上最后喝的。
我不点柴,捡了堆湿透的枯枝,雪水慢煎。
蜷缩的残叶在锅里舒展,清冽茶香冲破风雪,满场皆静。
茶入碗,澄澈无瑕。我捧到洛寒面前:
“请大人尝。苦后回甘,是天地正气;只苦不回,才是人心之毒。”
他盯着我,一饮而尽。
喉头滚动的瞬间,他脸上的冰裂了道缝——极轻的颤,一闪而过。
良久,他放下碗,声音冷了点软:“茶无罪,人有心。沈巍一案,暂缓定罪。沈茶心,留我帐下听用。”
我低头,藏住冷笑。
赢了第一步。
风雪更大,我影子单薄如寒梅。
但我知道——根,还在土里扎着。
洛寒的帐,只是开始。
今晚,我要回那个改变一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