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拍在脸上跟刀割似的,我一步步踩上雪域边贸盛会的高台,脚底发沉,心却烧着。
身后是藏“罪茶”的柴房,眼前是几千双眼睛盯着我,还有高座上那个冷得像冰雕的人——雪域世子,洛寒。
“罪女沈茶心,你也配在这儿谈贡茶真假?”一声粗吼炸开,是达桑。
满脸横肉,眼神恶毒,就差把“你死定了”写脑门上。
全场目光像针一样扎我身上。
我没理他,只抬头,死死盯住洛寒。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雪还冷:“你说茶有问题?那就当众煎一壶,自证清白。”
行,这局,我等你接了。
我从怀里掏出两包茶——一包是我爹珍藏十年的旧茶,另一包,是从柴房偷带出来的“罪茶”。
摆上案台,两份茶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水烧开了,雪山泉倒进银壶,咕噜咕噜响。
我先泡老茶,沸水一冲,茶香“轰”地炸开,清冽得像是能洗透五脏六腑。
茶汤倒进白瓷碗,亮得像化了的雪水。
底下懂茶的老头子已经闭眼猛吸:“这香头……纯啊!”
轮到“罪茶”。
手法一样,水一样。
第一泡,还行,汤色清,但香味闷了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达桑咧嘴笑了,那笑看得我牙根发痒。
我不动声色,继续烧水。
第二泡,茶色变深,香气更滞,像堵了口的井。
第三泡!
滚水第三次冲下去,茶汤“唰”地浑了,一股子土腥味直冲鼻子。
我倒进另一只碗,底下一堆灰黑沙子沉着,清清楚楚。
“哗——”
全场炸锅。
我抄起银勺一搅,高高举起:“都睁大眼看!这茶里掺了沙,不是为了增重,是为了藏毒!”
目光钉死达桑:“沙里混了‘寒星粉’!无色无味,喝一次没事,喝久了,肺烂心损!老可汗病得下不来床,就是因为这茶!”
“放屁!”达桑跳起来,“贱人血口喷人!”
他一挥手,一个吐蕃医官冲出来:“世子明鉴!老可汗是旧伤复发,跟茶有屁关系!这女的想给她爹翻案,栽赃陷害!”
人群瞬间倒戈,骂声一片。
我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
就在这节骨眼上,人群里挤出个佝偻老头,颤巍巍跪下——是阿吉,我爹当年救过的老茶奴。
他捧着个油布包,声音发抖:“世子……老奴供了十年的沈使君旧茶残叶……一直没动……您比一比,就知道真假!”
洛寒眼神一凛,亲自走下来,接过油布。
一打开,陈年茶香幽幽飘出。
他拿叶片泡开,舒展如初,叶脉清晰,跟我那碗老茶一模一样。
真相,板上钉钉。
洛寒猛地转身,盯着达桑,一字一顿:“你截贡茶,换毒砂,就为了逼我南下开战?父汗的病,是你下的手?”
达桑脸唰地白了,腿一软,差点跪下。
“咻——!”
一支箭破风而至,直接钉穿他肩膀,把他钉在地上。
是洛寒。他站在风雪里,弓在手,眼如刀。
他走上高台,抄起那碗毒茶,狠狠泼在雪地上。
黑水蔓延,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此茶不洁,辱我圣泉!”他声如惊雷,“此人不忠,负我父汗!”
话音落,他猛地看向我。
那双冰封似的眼里,终于裂开一道缝,透出点光。
“而你——一个人翻雪山,只为端一碗清茶。”他冷笑变轻,“你说茶能定生死,今天,我信了。”
“啪!”
他解下腰间狼头令符,砸在地上,震得雪花乱跳。
“从今往后,雪顶灵茶,唯沈氏为正源!茶马古道,即刻重开!违令者——斩!”
死寂两秒。
下一瞬,欢呼如雷炸响。
我站在风雪里,眼泪滚下来,烫得不行。
爹,您的清白,女儿亲手拿回来了。
夜里,我被安置在暖帐。
洛寒亲自送来暖炉,还有一碗新煎的茶,香气清冽,暖到心窝。
“你猜,我一开始信你吗?”他坐对面,火光映着侧脸,深邃得像山影。
“不信。”我点头,“换了我也不信。”
“可你煎茶时,手稳得像铁铸的,心静得像湖。”他盯着我,声音低了,“像雪峰落在湖心——干净,不容脏。”
我抬眼:“那你现在,信什么?”
他没答。
忽然伸手,握住我端茶的手,连碗带手,轻轻按在他心口。
隔着厚衣,我听见——砰、砰、砰。
心跳,又沉又急。
“我信这个。”他嗓音哑了,“为你,乱了节奏。”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沈茶心,你不是来求饶的罪女,你是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卸甲折弓的人。”
炉火噼啪,茶烟袅袅。
窗外风雪狂吼,我心却像春天化了冰。
他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骨哨,递给我。
洁白如玉,雕着一只展翅雪鹰。
“达桑倒了,但他背后的人还在。”他眼神一冷,“你回去的路,不会太平。遇上绝境,吹它——我的鹰,会带你回来。”
我握紧骨哨,点点头。
这风雪路,我走过一回,就不怕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