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川西那天,风跟刀子似的,刮得脸生疼。
沈家老宅早烧成了一片黑炭,我站在废墟前,亲手立了块碑,没写废话,就刻了俩字——清茶。
我爹说过,沈家的根,就是这漫山遍野的茶。
只要茶还在,沈家就倒不了。
乡亲们围了一圈,没人吭声,可那一双双眼睛,全是压在我肩上的担子。
他们把重振川西茶道的希望,全押在了我这个孤女身上。
这希望,是盔甲,也是枷锁。
就在这时,“咚”一声,人群里有人直挺挺跪下了——赵承业。
我爹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亲手烧了沈家、踩着我全家尸骨上位的叛徒。
他额头磕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什么“猪油蒙了心”“愿做牛做马赎罪”。
我冷笑。
狗咬过主人,就算摇尾巴回来,牙里还沾着血呢。
但我脸上一点没露,反而走过去,亲手扶他起来。
“赵叔言重了,”我笑得温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春茶大典在即,正缺人手,你来协办吧。”
我知道他在笑我傻。
可我就是要他这条毒蛇出洞——等他把毒牙全亮出来,再一锅端。
人群后头,一道目光冷得像冰,钉在我背上。
是洛寒。
那人永远像个影子,不声不响站在角落,可眼神比谁都狠。
他没说话,只冲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风要起了。
春茶大典当天,沈家废墟前灯火通明,茶香冲天。
这是沈家倒台后,川西第一场大场面,人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
赵承业忙得脚不沾地,点头哈腰,活像个忠仆,亲自给主香炉点上了他那“凝神静气”的秘制熏香。
一股甜得发腻的香味,慢慢飘开。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神清气爽。
可没过多久,我边上一位老茶商举起茶杯想说祝词,嘴一张,嗓子却像被掐住,只发出“嗬嗬”的怪声,脸瞬间涨成紫红。
下一秒,恐慌炸了。
一个接一个,开始说不出话。
“是忘言香!”藏地的桑吉措大叔猛地掐住自己喉咙,脸色发青,“西域邪术!七十二个时辰,断人言语!”
我懂了。
赵承业根本不想杀我。
他要废了我——废了我的声音,废了我的味觉。
一个品不了茶、说不了茶的茶师?不如死了痛快。
他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抢走一切,像个废物一样跪着求他。
可我一点没慌。
当所有人乱成一团时,我几步冲到香炉前,抄起湿布“啪”地盖住炉口,毒烟瞬间被封死。
然后我转身,声音清亮地吼了一嗓子:
“桑吉措大叔!金银花、薄荷、甘草,快去取!”
“其他人!觉得喉咙发紧的,立刻用清水漱口,别咽下去!”
我这一镇定,全场都稳了。
就在我转身要去配“醒神汤”时,洛寒像鬼一样闪到香炉边。
他掏出一根银色细管,对着残香轻轻一吹,一缕青烟钻进管子,被他吸了进去。
闭眼,三秒。
再睁眼,眼神冷得能杀人。
“这香里,混了‘血蝎尾’。”他声音不大,却像刀子划破空气,“黑市禁品,只有常年走私马帮的人才拿得到。”
他盯着赵承业,一字一顿:
“赵老板,你说,是不是你?”
全场死寂。
赵承业脸色唰地惨白,腿一软,差点跪下。
可就在这瞬间,他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
那笑,阴得瘆人。
我心一沉。
明白了。
今晚这出戏,根本不是杀招。
只是饵。
他真正要动手的地方,是茶马古道尽头的边贸大典——那场万众瞩目的盛会。
他笃定我中了“忘言香”,七十二个时辰开不了口,上不了台。
可他忘了——
我还没废。
而他,已经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