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夹着雪渣子往人脖子里钻,台下那群唐使缩着脖子嘀咕,眼神一个比一个瞧不上,跟看疯子似的。
吐蕃使者脸都黑了,几次想冲上来拖我下去,却被一道冷得能结冰的目光钉在原地。
——高台上,只有洛寒还坐着,纹丝不动,眼神像刀子,扫过全场。
我不理任何人,直奔台子中央。
掏出两套茶具,双炉一摆。
一套,是我爹被定罪的“罪茶”。
另一套,是我在雪山顶上差点摔死才采回来的“雪顶灵茶”。
“疯了!这贱丫头敢拿脏东西上边贸大典?”底下有官员跳脚大骂。
我当没听见,手稳得像练过千百遍。
点火、温杯、注水,动作行云流水。
这些不是规矩,是刻进骨头里的东西——我爹教的,沈家祖传的命根子。
我眼眶发酸,却笑了,声音不大,但风雪都盖不住:“这茶不献君王,只祭我爹,沈临风的魂!”
说完,我把“罪茶”倒进沸水。
“哗”一下,一股子腥臭味炸开,茶汤浑得像泥,碗底还沉着沙子。
底下一群人捂鼻子,脸都绿了。
紧接着,我换水换盏,用雪山融水冲泡“雪顶灵茶”。
香气“唰”地冲出来,清得像晨光劈开乌云,压住了所有臭味。
连远处的马都安静了,几只雪鸟绕着高台打转,不肯飞走。
一浊一清,一臭一香,两杯茶往那儿一摆,谁都能看明白。
我端起两杯,走到洛寒面前,直勾勾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风吹得我眼眶发烫,泪在打转,但我死死憋着不让它掉。
“世子您明察秋毫,真假好坏您自己尝。”我把茶举高,“一杯是害命的毒,一杯是救人的药。我要有一句假话,当场喝毒自尽,谢罪天下!”
全场死寂。
他不喝,我就是欺君,立马得死。
他喝了,千金之躯也得冒中毒的风险。
所有人屏住呼吸,时间都冻住了。
洛寒盯着我看了好久,眼神冷得能杀人,可又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
终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
他二话不说,先端起那杯浑浊的“罪茶”,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刚咽下去,脸色“唰”地变青,眉头狠狠拧成一团,明显在忍痛。
唐使那边已经开始咧嘴笑了——好戏要开场了。
可下一秒,洛寒又端起了那杯清亮如琥珀的“雪顶灵茶”。
一口下去,他喉结动了动,眼里的冰墙“咔”地裂开,震惊、明白,全写在脸上。
“锵——!”
刀光一闪,他拔刀出鞘,反手就是一刀!
高台上那面象征敌意的黑旗,“哗啦”断成两截,飘雪中落地。
他声音炸得整个雪原都在抖:“此茶清正,如人心光明!我父当年所饮绝非此等脏物,定是有人调包!沈氏之女以命证清白,不是罪臣之后,是我吐蕃真正的——茶母!”
全场炸锅!
唐使脸都白了,吼着:“妖女蛊惑世子!给我拿下!”
几个亲卫扑上来,刀还没拔,我就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回头一看,洛寒已经挡在我身前,背影高得像山。
下一秒,吐蕃铁骑“唰”地围上来,弯刀出鞘,寒光一片。
他站在风雪里,声音冷得能冻死人:“谁动她,就是跟我吐蕃百万铁骑为敌。”
那一刻,我仰头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滚下来,一滴一滴在脸上结成冰。
可我心里,烧着一团火,烫得发疼。
夜里,风雪没停。
我窝在茶棚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洛寒提着灯进来,换了身黑劲装,眉眼更利了,像把没出鞘的刀。
他递来一杯刚煮好的雪顶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你赢了。”他声音低,却亮得吓人,“不是哭,不是求,是你这双手,这杯茶,让所有人看见什么叫骨气,什么叫——不可辱。”
我接过茶,抿了一口。
苦,然后回甘,像极了这一路的滋味。
他看着我,很久没说话,忽然抬手,轻轻拂去我发梢的雪。
指尖凉,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从今往后,你的路,我陪你走。”他嗓音微哑,像在发誓。
我心头一颤,刚想开口,他却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桌上——是那“罪茶”的残渣。
“我让人封存了。”他眼神沉下去,“你爹制茶一辈子一丝不苟,绝不会让茶里有杂质。可这茶……”
他顿了顿,没说完,只摇头:“我得立刻回王庭,那边有事。但在走之前,没人能动你。”
他眼里闪过一丝我没读懂的急和重,像肩上压着比我还沉的命。
我看着他,心里滚烫,又有点酸。
你说陪我走,可洛寒……
你的路,到底通向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