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锐的回复,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今晚十点,老地方见,我的缪斯。”
后面附上了一个地址:城南,弥生画廊。
我看着这个地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弥生画廊,那是杜锐的个人工作室,也是他物色猎物、囚禁灵魂的牢笼,陈云生前,就曾无数次被他带到那里。
“他约我了。”我对身边的陈云说。
陈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
“他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嗤笑一声。
“他以为今天的雨中相遇是命运的安排,以为我是上帝送到他面前的礼物,现在猎人已经布好了陷阱,迫不及待地想把‘礼物’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那你……”陈云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谁说我是一个人?”我冲她眨了眨眼,“你忘了,我可是专业的,而且,我还有你这个‘秘密武器’。”
想要为“林鸢”这个虚拟人物塑造一个真实的肉体,对我这样的赎梦人来说,并非不可能,但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限制颇多。
我所使用的,是一种名为“镜花水月”的术法,可以借用阴林中的灵力,暂时为自己捏造一具以假乱真的皮囊。
但这具皮囊非常脆弱,不能见强光,不能沾染阳气过重的东西,比如桃木、朱砂,而且持续时间有限,只有短短三个小时,最重要的是,一旦皮囊受到实质性的物理伤害,术法就会立刻失效,我也会遭到反噬。
这是一场豪赌,赌杜锐会被“林鸢”的表象迷惑,赌他会像对待之前的猎物一样,先用言语和精神控制来摧毁对方的意志,而不是直接诉诸暴力。
“风险很高!”我坦白地对陈云说,“一旦失败,我们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云沉默了,她飘到一颗巨大的树前,看着阴林里那万年不变的灰蒙蒙的天空,许久,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去。”她说,“我要亲眼看着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好。”我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去会会他。”
晚上九点半,我开始准备。
我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口中默念着晦涩的咒语,丝丝缕缕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我面前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个过程,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捏脸师在玩游戏,五官、身材、发型……我按照记忆中苏小冉和陈云结合的模样,一点点地进行精雕细琢,我甚至还在“林鸢”的眼角,点上了一颗和陈云一模一样的小痣。
当最后一缕阴气融入身体,我面前的“林鸢”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穿着那条在雨中湿透的白色连衣裙,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又带着忧郁,完美符合杜锐对“破碎感美人”的一切幻想,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这具暂时的身体,感觉有点奇怪,像是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行动间总有点滞涩感。
“怎么样?”我开口,发出的声音清冷又略带沙哑,是我特意调整过的声线。
陈云围着我飘了两圈,眼神复杂。“很像。”
“走吧,赴宴去。”
弥生画廊位于城南一个偏僻的艺术区,周围都是些仓库改造的工作室,到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挂着“弥生”二字的黑色建筑,画廊没有开灯,只有二楼的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一只窥探黑暗的眼睛。
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松节油、颜料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楼是展厅,墙上挂着杜锐的摄影作品,大部分都是黑白照片,主角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她们在镜头下,或迷茫,或痛苦,或绝望,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被精心制作的标本,美丽却毫无生气。
在展厅的最深处,我看到了一组格外醒目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是陈云。
她站在天台的边缘,红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其中一张特写,捕捉到了她从高楼坠落的瞬间,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这组照片的名字,叫《绽放》,就是杜锐发在社交平台上的那一组。
我身边的空气,温度骤降,陈云死死地盯着那些照片,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浓郁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弥漫开来。
“冷静!”我低喝一声,用我的精神力强行安抚住她几近暴走的情绪,“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陈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那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我听到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杜锐穿着一身宽松的丝质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懒洋洋地倚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你会被她们吸引。”他晃了晃酒杯,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她们都是我的作品,是我赋予了她们永恒的美。”
“她们很美。”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像蝴蝶被钉死在画框里,保留了最绚烂的瞬间。”
杜锐的眼睛更亮了。他显然很喜欢我这个比喻。
“下来吧,我的缪斯。”他向我伸出手,“我为你准备了更好的画框。”
他走下楼梯,一步步向我靠近。
他身上的气味很特别,是昂贵的木质香水混合着颜料的味道,但在这股文艺的气息之下,我却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那是一个灵魂腐烂后,才会散发出的味道。
他走到我面前,想要牵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别碰我。”我冷冷地说,“我只属于我自己。”
我的抗拒,似乎并没有让他生气,反而让他更加兴奋了。
“对,就是这样!”他低声笑了起来,“骄傲,独立,像一朵带刺的黑玫瑰!你和其他人,果然不一样。”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自然是那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孩们。
“上楼吧。”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有一个秘密,只想与你分享。”
我没有犹豫,迈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知道,楼上等待我的,将是这个故事最核心的秘密,也是杜锐最丑陋、最肮脏的罪证。
而我,将亲手揭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