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二楼的楼梯是老旧的木质结构,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这栋建筑不堪重负的秘密。
楼梯很窄,杜锐走在前面,他身上那股昂贵的木质香水味,在此刻的密闭空间里,被那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衬托得格外诡异,像是在一堆腐烂的祭品上,插上了一支名贵的檀香。
陈云的鬼魂紧紧跟在我身边,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但那股冰冷的煞气却凝练成了实质,像一件无形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将杜锐身上的气味隔绝开来,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两把淬了冰的刀,死死钉在杜锐的后心。
“别急,”我在心里对她说,“猎人需要耐心,尤其是当猎物主动走进陷阱的时候。”
二楼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大,也更混乱。
这里显然是杜锐的私人工作室,巨大的画板、散落的颜料管、泡在松节油里的画笔,还有一堆堆纠缠在一起的摄影器材,电线像黑色的毒蛇一样在地板上蜿蜒。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艺术气息,但那股腐臭味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源头似乎就在房间的最深处。
与一楼展厅的精致和秩序不同,这里充满了创作过程中的狂乱与失控。
墙上没有挂着装裱好的照片,而是钉满了无数张未经修饰的样片,用图钉和胶带随意地固定着。
这些照片的主角依然是那些女孩,她们的表情更加原始,更加不加掩饰,痛苦就是痛苦,绝望就是绝望,没有了黑白滤镜和精心构图的“美化”,只剩下赤裸裸的残忍。
我看到一个女孩蜷缩在浴缸里,水龙头的水正对着她的脸冲刷,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我看到另一个女孩被蒙住眼睛,双手被绳子捆绑着,脸上是泪水和惊恐;这些画面,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感到生理不适。
陈云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我甚至能听到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艺术,需要一点点……催化剂。”杜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身边的低温,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氛围。
他走到房间中央,张开双臂,像一个指挥家在展示他的交响乐团。
“你看,她们在我的引导下,展现出了最本真的美:恐惧、迷茫、痛苦……这些情绪,就像最顶级的颜料,能让一幅画变得鲜活,变得拥有灵魂。”
“所以,你就是那个拿着画笔的人?”我走到一张照片前,照片上的女孩我有点印象,是本市失踪案里报导过的一个女大学生。
“我不是拿着画笔的人,”杜锐纠正道,语气里带着自得,“我是赋予画笔以神性的人,我捕捉的不是瞬间,是永恒。”
他说着,走到工作室最里面,那里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幕布遮挡着,腐臭味的源头,就是那里。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林鸢。”他回头看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贪婪。
“她们的美,是脆弱的,像玻璃一样,需要我来打碎,才能看到里面的光。而你,你本身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钻石,坚硬,璀璨,带着天然的棱角,我不需要打碎你,只需要为你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容器。”
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他的瞳孔深处,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疯狂,那不是简单的自恋或变态,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扭曲和信仰。
他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神圣的艺术创作,这种人,比单纯的恶棍更可怕,也更可悲。
“你想让我看什么?”我问,视线越过他,投向那块黑色的幕布。
“我的秘密,我的至宝,我真正的画框。”他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兴奋,他伸出手,猛地拉开了那块幕布。
幕布后面,没有我想象中的刑具或者尸体,而是一台相机。
那是一台非常古老的座地式相机,黄铜的镜头,木制的机身,上面布满了繁复而诡异的雕花,那些花纹不像任何一种已知的艺术风格,盘根错节,像是活物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蠕动。
相机的三脚架,呈现出一种类似枯骨的质感,稳稳地立在地面上,那股浓郁的腐臭味,正是从这台相机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我皱起眉,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它叫‘魂匣’。”杜锐抚摸着相机冰冷的机身,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一个世纪前,一位欧洲的炼金术师和黑魔法师共同创造了它,它能捕捉的,不止是光和影。”
他的目光转向我,那份狂热几乎要溢出来:“它能捕捉一个人的‘灵’,一个人的本质,一个人的灵魂。当快门按下的瞬间,最激烈的情绪,最纯粹的灵魂,都会被永远地封印在底片上,那才是真正的永恒,不是吗?”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那些照片为什么美丽却没有生气,因为女孩们的“灵”已经被抽走了,她们变成了真正的标本,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陈云坠楼的瞬间,之所以被他命名为《绽放》,是因为那一刻,她的绝望和痛苦达到了顶点,是他眼中最完美的“祭品”,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了,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恶毒的诅咒。
“疯子!”我身边的陈云,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她的煞气已经浓郁到了极点,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要被冻结了。
“冷静!”我再次在心中对她低喝,“现在动手,我们就成了和他一样的疯子,我要的,是让他为自己的‘艺术’,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杜锐似乎对我脸上的震惊非常满意。
“害怕了?不,你不应该害怕,你应该感到荣幸,我从未如此渴望将一个人完美地保存下来,你将是我最伟大的作品。”他指了指相机前的一张椅子、
“来吧,我的缪斯!坐到这里来。让我为你拍一张照片,一张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你的照片。”
我看着那张椅子,又看了看那台被称为“魂匣”的诡异相机,我知道,那不是邀请,是最后的通牒,他把我引到这里,就没打算让我完好无损地离开。
尽管如此,我的嘴角还是缓缓勾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