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的寒雾在深夜最浓,连我刚刚点燃的长明灯的火焰都被冻得微微发颤。
我盘膝坐在冰棺旁,指尖凝聚着气血,正试探着靠近光罩。
这半年来,我摸清了光罩消散的特点,只要我的修炼精进一分,它就会稳固一分。
此刻光罩边缘的裂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庆生的脸在光晕下隐约可见,连眉梢的弧度都清晰了些。
“泉生!泉生!”
急促的呼喊声突然从冰窟入口传来,混着踉跄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我猛地回头,就见周老先生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竹杖掉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我这边跑,黑袍上沾满了雪和泥,连银白的发都乱了。
“小心!”我快步冲过去,在他第三次要摔倒时扶住了他。
他的手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胸口剧烈起伏,喘得几乎说不出话,嘴角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跑过来时栽了跟头。
“怎……怎么了?”我掏出布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泥,心里的不安和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
周老先生向来沉稳,就算李春盛的信没到,他也从未如此慌乱过。
“海……海龙洲……”他抓住我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三万修士……聚在近海…要……要开战了!”
“什么?”我浑身一僵,气血瞬间翻涌,竟差点震开他的手,“三万修士?李春盛呢?他不是去议和了吗?怎么会突然开战?议和失败了?”
周老先生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冰凉刺骨。
“没……没有信……”他哽咽着,像个无助的老人,“自他走后,半年了,一封回信都没有!我……我先前看你担忧着庆生的事,怕你分心,就没跟你说……我偷偷派了三拨人去海龙洲打听,结果……结果全是有去无回!”
他捶了捶自己的腿,语气里满是愧疚:“我总想着,再等等,说不定下一日信就到了……可今天王宫收到急报,说海龙洲的战船排满了近海……我才知道,我等错了!我该早告诉你的!”
冰窟里的寒雾似乎更冷了,冻得我指尖发麻。
李春盛失联半年,海龙洲突然陈兵近海,答案几乎不用想,他定是在海龙洲出了事,
或许是被龙玄扣了,或许……或许已经不在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下去,心口却像被冰锥扎着,疼得喘不过气。
“他……他走之前,给过你一个令牌。”周老先生突然想起什么,抓着我的手往我怀里摸,
“说是……说是若有危急,凭令牌能调动边境的林将军……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能不能先守住桑榆洲近岸,最起码,争取王室离开的时间!”
我抬手摸向胸口,指尖触到那枚冰凉的令牌,是李春盛出发前塞给我的,上面刻着桑榆洲的王族纹章,他当时说“以防万一”,我却没料到,这“万一”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调动林将军?可我只是个没灵力的炼体者,怎么指挥一支军队?
桑榆洲的精锐在之前的战争里损失大半,剩下的修士连金丹期都寥寥无几,怎么对抗海龙洲的三万大军?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乱撞,可看着周老先生通红的眼睛,看着冰棺里庆生安稳的脸,我突然冷静下来。
我是谁?我可是天界战神拂安,这点虾兵蟹将对之前的我来说不过尔尔,眼下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打仗的基础还在,总有办法的。
况且,慌没用,怕也没用。桑榆洲现在,已经没人能再退了。
我松开周老先生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竹杖,递给他,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先生,您先别急。去王宫告诉洲主,让他传令下去,加固城墙,组织百姓往内陆撤。边境的林将军,我会去找他。”
“你去?”周老先生愣住了,“你没有灵力,自己一个人怎么……”
“我有这个。”我掏出那枚令牌,在长明灯下晃了晃,令牌上的纹章泛着淡淡的光,“李春盛信我,我相信他托付的林将军也会信我。况且,我这半年炼体,未必打不过筑基修士,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我也能碰上一碰。”
我转头看向庆生的冰棺,光罩在寒雾中泛着温和的光晕,像是在给我打气。
“庆生在这里很安全,器灵被我的气血压制着,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我握紧令牌,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纹章,“等我守住桑榆洲,再回来守着他。”
周老先生看着我,眼神从惊讶变成了坚定,他接过竹杖,用力点了点头:“好!老夫这就去王宫!你……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送他到冰窟入口,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赶紧叮嘱道:“若是洲主或者王宫中人不信任您,不必争辩,您自己收拾好东西,直接离开就行,他们那里我去劝。”
周老先生看着我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
我读不懂他转身时的眼神,只能看着他捡起竹杖,踉跄着消失在寒雾里。
转身回冰棺旁时,我伸手摸了摸光罩,轻声说:“庆生,等我回来。我不仅要守住你,还要守住桑榆洲。”
光罩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我收拾好东西,将《锻骨录》和庆生的桃木小刀贴身放好,又在冰棺旁点燃了三盏新的长明灯。这是周老先生教我的桑榆洲传统习俗,说长明灯能镇住邪祟,也能给远行的人报平安。
走出冰窟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多半年过去了,桑榆洲已从寒冬转入盛夏。东方的天际染着淡淡的红,像极了血的颜色。
我握紧令牌,往边境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沉稳,气血在经脉里奔腾,带着冰窟炼就的韧劲。不过十天,我便能到达边境,和林将军汇合。
打吧。
打出个胜负,打出条生路,再谈李春盛的下落,再谈海龙洲禁地的东西,再谈庆生的未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眼睁睁看着我身边的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