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腹,云雾终年如纱幔缠绕山腰,将整座府邸笼在朦胧之中。
入门处的汉白玉牌坊历经岁月侵蚀,边角已生出暗青苔藓。
坊上镌刻的“姬府”二字虽鎏金斑驳,却仍透着几分威严。
主殿飞檐斗拱,琉璃瓦上积着薄霜,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偶尔被山风撞响,发出沉闷的嗡鸣。穿过回廊。
雕花檀木屏风后,檀香袅袅升腾,姬家家主姬苍梧半倚在青玉榻上,枯瘦如柴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翡翠扳指。
烛光摇曳间,他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邃,浑浊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精光。
“云朗,进来吧。”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在厅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姬云朗踏入厅内,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将一卷密函呈上:“父亲,仙魔之子现世了。此乃刚收到的密报,事关重大,特来向您禀报。”
姬苍梧微微挑眉,布满老年斑的手缓缓接过密函。
展开的瞬间,纸灰簌簌落在他绣着金线云纹的衣袍上。他的目光扫过密函上的字迹,瞳孔微微一缩:“天华剑府的逸尘?三天前在忘川显露仙魔气息?”
“正是。”姬云朗神色凝重,“算算年龄,极有可能是无双与魔族所生的孽种。”
姬苍梧将密函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晃:“云朗,你速速派人查清他的身份,若是无双的孽种,必须清理掉!姬家的颜面,容不得这般污点!”
“父亲放心,孩儿定当办妥。”姬云朗连忙应道。
姬苍梧眼神陡然一冷,如鹰隼般盯着儿子:“记住,女帝和魔尊划下道来,老一辈不许出手。你莫要再犯天骄大比后的糊涂!派死士截杀章家小子,惹得仙宫兴师问罪,这次若再莽撞,休怪我大义灭亲!”
姬云朗额头沁出冷汗,低头恭声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绝不再犯。”
“去吧。”姬苍梧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双眼。
姬云朗跨出主厅门槛时,背脊已被冷汗浸透。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回廊,他抬手擦去额角的水珠,却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檐角滴落的雨水。
脚下的青石板路蜿蜒如蟒,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与墙角盘根错节的枯藤纠缠在一起。
“老爷!”一声急促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姬云朗转身,见贴身侍女小荷跌跌撞撞跑来,鬓发散乱,裙角沾着泥渍。
“慌什么?”他皱眉呵斥。
小荷弯腰喘气,胸脯剧烈起伏:“少爷……少爷醒了!”
姬云朗瞳孔骤缩,袖中紧握的密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三步并作两步抓住侍女手腕:“快带我去!”
穿过七弯八绕的廊道,推开密室那扇石门,陈年药气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姬凌云半撑着身子倚在金线被褥上,眼神懵懂地扫过密室斑驳的石壁,像是刚从深渊归来的游魂。
“醒了?”
“爹……”姬凌云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这是……”
“章家那个小畜生下手真够毒的,若不是为父用七十二名侍妾的心头血养着,你这条命早该拿去填乱葬岗了。”
姬凌云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扯出道血口:“爹……我昏了多久?”
“半年。”
姬云朗转身从药罐里捏出枚黑丸,塞进他嘴里,“从天骄大比结束那天算起,整整一百八十天。”
姬凌云眼前闪过被麻袋套头的画面,猛地呛咳,黑血从嘴角溢出:“那个文弱书生可没本事把我打成这样……是一群黑衣人……”
姬云朗的手骤然停住,“黑衣人?定是炎煌谷的姬云炎!那老东西为了给他女儿报仇.....”
“爹!”姬凌云抓住他的手腕,“炎煌谷的人哪有这么狠?他们只会耍嘴皮子!那些人下手时……好像懂仙宫的锁喉手……”
“仙宫?”
他想起天骄大比后的血色黄昏——自己派去三名截杀章余和逸尘的姬家死士无一人归来,次日芳华仙君亲自来姬家警告再敢场外寻仇,就踏平整个姬家了!自己可是被父亲要求跪了很久才平息了仙君的怒火。
“你有没有的罪过仙宫的人,尤其是那位帝女?”姬云朗问道。
“我见了仙宫的人都绕着走!”姬凌云连忙解释道,“对了……姬嫣凝那小贱人赛后跟帝女殿下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瞳孔骤缩,“难道帝女跟她关系匪浅?”
“住口!”姬云朗扬手想扇他,却在看到儿子右脸疤痕时顿住,喉结滚动着压下怒火,“以后不准再碰姬嫣凝一根手指头。”
“凭什么?!我被打成这样,就白挨了?!”
“帝女殿下亲自出手,你能如何?芳华仙君此前亲自上门警告过,若是再场外寻仇就踏平整个姬家了,因此你祖父大发雷霆,你想寻死别拉上为父!姬家经不起仙宫连根拔起!再敢惹仙宫,谁也保不住你!”
“我躺了大半年,姬嫣凝却靠着帝女作威作福?!孩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姬云朗突然冷笑,“忘了为父教你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还记得你那个跟魔族私通的姑姑吗?”
“当然记得……她和魔族游侠相恋,生下仙魔之子被家族肃清……”姬凌云想起童年记忆里被焚烧的族谱,“后来家族搜遍神州都没找到那个杂种,难道……”
“那个杂种现世了。”
姬云朗从袖中抖出卷焦黑的密报,展开时纸灰簌簌落在姬凌云腿上,“天华剑府的逸尘,三天前在忘川显露仙魔气息——算算年龄,正好是你姑姑那孽种的岁数。”
姬凌云抢过密报,烛火映得他瞳孔发红,右脸疤痕随着呼吸突突跳动:“逸尘……那个总跟章余混在一起的小子?!好啊……真是天助我也!”
“女帝和魔尊划了道:仙魔两界老一辈不能动他,但年轻一辈打死打伤概不负责。你那位在炎煌谷的大伯姬云炎,当年为了护着你姑姑的孽种,不惜脱离姬家……”他冷笑一声,“如今那小畜生现世,炎煌谷怕是要拼了命藏人。”
姬凌云突然笑出了声,“老一辈不能动手,大伯要出手,那这任务多半会落在姬嫣凝头上,你多去注意下那丫头的动向,到时我再以‘包庇灾星’的罪名收拾那小贱人,就算帝女想护着,也得顾忌仙门规矩!”
姬云朗盯着儿子眼中翻涌的戾气,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躺了大半年骨头该生锈了,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爹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姬云朗点了点头,离去的脚步声在密道中渐次消弭,石壁缝隙里渗出的寒气卷着药味扑在姬凌云脸上。
他摸索着枕边一枚暗纹铜盒,指尖划过盒盖上盘踞的毒蝎浮雕。
“姬嫣凝……”他用舌尖舔过干裂的唇角,“贱人!爹说我不能碰你又没说...别人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