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你去哪儿？
学校里放暑假，不仅仅对我一个人而言是件开心的事，所有人皆如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不自胜的欢喜，唯独二狗除外。因为，二狗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跟王老师单独见面了，这于我却是好事。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俩也没说过几句话。二狗有他的心事，正烦恼着，也就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却知道他的心事，而故意疏远。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也早习惯了。虽然我们仍然是铁哥们儿，但有些事再也回不到从前。
班上没有人知道我俩的心事，日子也就一天天继续。放暑假那天中午，我忽然想到了二狗的母亲辛柔，想起跟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话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回温。我想，我该去找她了，万一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呢。即便让二狗知道了我也不怕，我也是跟她学的，难道他不是更坏？
没去的时候，我想的跟真事一样，但整个暑假里，我都没有付诸行动，可见我就不是个勇敢的人。这一点，二狗比我强多了。他敢想敢做，从不拖泥带水。只是，辛柔在我心里住了十几年，这件事有谁知道？二狗也不知道，我从未告诉他。我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会作何感想。这些都是后话，当时二狗还是愁眉不展，我还是想入非非。
放暑假那天，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不一样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当然，二狗不在其列，也没人在意他的表情。我倒是看到了，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天放学后，我因为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教室里已经没了人。我收拾好书包，也离开了教室。校园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都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过完暑假就是五年级了，也就是小学的最后一年，但很少有人谈论五年级的生活，都是在说假期的快乐。当然，也还有大量的作业，只是这些丝毫掩盖不了假期带来的诱惑。
我走出校园，顺着大街走着，路上还是有不少人，但学生已经不多见了。想到假期里可以抓知了鬼（蝉幼），还可以看心仪的动画片，心绪也慢慢好了起来，就像湖面上漾起的一圈圈涟漪。
突然，我站住了，不自觉地刹住了脚步，不敢置信的注视着几十米外的大街上。大街边上，站着两个人，黑胖的是陈二狗，扶着自行车的是数学老师王诗诗。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但因王诗诗高出二狗一个头，远远看去，却是王老师居高临下的看着二狗。微风吹皱了王老师的裙摆，半截光洁的小腿若隐若现，令人血脉喷张。
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不到一米，好像在说着什么话，隔得太远，我却听不清，但一颗心却莫名的怦怦跳不停。我不敢迎上去，也不知该走还是该停留原地，一时间，宛若石雕木塑。因为，我要继续前行，势必要与两人擦肩而过，这当口好像很不合时宜。我环视四周，不远处还有不少村农，但都各忙各的，好像谁都没有发现这种奇怪的情况。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不过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面对面的站在大街上，再寻常不过。只是，他二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说不定是放学后，老师叫住了一个学生，正指导或是训斥该生在学习上的不足呢。也可能是，学生在大街上遇上了授课的老师，主动上前打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
我当然知道这里面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心才会怦怦直跳，身体由于过度紧张而在轻轻颤抖。我看了看四周，下意识地往路边退了几步，一时间，心里竟莫名地生出几分做贼的感觉。
我又不是二狗，又不是当事人，凭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我脑里乱作一团，脸皮发烫，好像正梦游着，一切都不那么真切，但又那么清晰的出现在视线里。
很快，王诗诗回过身，扶住车把，看样子像是骑车要走。突然，二狗上前一把将她环腰抱住了。虽然二狗黑胖黑胖的，力大无穷，但在成年人眼里，也不算怎么一回事。按理说，王诗诗完全有能力挣脱，但她却是一动不动，任由二狗抱着，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又像是丧失了力气，挣脱不掉。看情形，也看不出她有挣扎的样子。
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全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飞上去一把将二狗这块烂膏药从王诗诗身上扯掉，但我没有这么做。我下意识地查看四周，十几米外就有村农经过，却没有往这里看一眼。几十米之外也有不少的行人和村农，但好像都没往这里看上一眼。 也可能有人发现了，但不会想到这是老师和学生，还以为两人是亲戚呢，因为这是大街上，谁会在意这种事！
我在意，我没法不在意，但我也无计可施。我很想大喊一声，以此引起旁人的注意，从而给两人搅局，但我又没这胆量，我害怕引来二狗和王老师的报复。
如果我真的这样做，肯定会招致二狗的问责，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为何会想到王诗诗老师也会报复我，我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感觉时间仿佛已经定格，或者已过去了很久，其实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实际情况是，至多一两分钟，王诗诗就拿开了二狗的手，并顺手一推，二狗就倒退几步，跌了个屁蹲儿。
以二狗的体格，决不致如此羸弱，他一定是没有防备，没有料到王诗诗会做出这番举动。王诗诗显然也没料到，赶紧停好车子，上前相扶，肉眼可见的关切写满脸上。
我心里却一阵阵翻涌，胃里也在翻江倒海，很快心口就堵得难受，仿佛在极热的天里吞下了一大块冰。这就是在极热的天里，暑假期间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我额头上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王诗诗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上前拉起二狗。两人好像又说了几句话，王诗诗便翻身骑上车子飞驰而去。
我看到王诗诗骑车远去，本想跑过去跟二狗打个招呼，但浑身却提不起一丝气力，双腿更像是灌满了水泥，举步维艰。二狗身形却很灵活，他快步追赶着王诗诗的车子。想是王诗诗听到了身后的异常，回身冲二狗摆摆手，又骑车远去。
二狗撒开脚丫子，在后面飞跑着追赶，但两人的间隔已是越来越大，他追出一百多米，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王诗诗的倩影消失在视野里。他呆立当地，像是一块磐石。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捂着心口，快步赶去。在我距离二狗只有几十米的时候，二狗突然折身走上了回家的路。
那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口还是憋得难受。这件事给我上完四年级的那个暑假里笼罩上了一层烟云，让我一连好多天里心情不得好转。
我不是羡慕二狗，我是嫉妒。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二狗到底是我的同学，又是铁哥们儿，可爱情这东西谁又说的明白？
想来二狗也是这样。暑假的前几天里，他一定不会好过。之所以是前几天，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暑假已过了七八天，那天清晨就下起了大雾，几米之外都看不清人影。二狗正睡着觉，突然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就往外走。辛柔赶紧一把将他拉住，问：“你去哪儿？”二狗说：“去学校。”辛柔说：“你不是放暑假了吗？”二狗这才反应过来，又爬上床睡觉。可他哪里还睡得着，穿好衣服没吃早饭就出了家门。
外面的雾一点都没消散的迹象。他信脚走着，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不知不觉又到了学校大门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似乎来到这里可以慰籍一下思念。他坐在学校大门口，一遍遍回想跟王老师的点点滴滴，很多时候眼里都泛起了泪花，小小年纪，第一次懂了爱一个人的滋味。
这大雾好像一直都不会消散，他就在这大雾里穿梭。大雾弥漫，清晨我在无人处想你，当大雾散尽，雾的尽头又是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肚子已经在打鼓，他只得站起身，凭着感觉，信脚往家走着。路过老吊头家的西瓜地时，只见瓜棚里还亮着灯，在这浓雾中闪着微弱的幽光。
这已是清晨，若非这场大雾，谁会点灯熬油？二狗同时也很好奇，这种天气还需要出来看瓜吗？即便有人偷瓜，他又怎能看见？即便看瓜，还有点灯的必要？这个时候，二狗也是亟需有人安慰他这破碎的心灵，便想跟老吊头说说话，于是折身进了瓜地。
满地绿油油的西瓜在浓雾中也看得分明，他高抬脚轻落步的前行。待得近了，瓜棚里竟传出了喁喁谈话声。听声音，却是一男一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