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声不耐烦的咂嘴声打破了寂静。
“啧。”是霍律。她一直抱着胳膊,眉头紧锁,手指急促地敲击着手臂。相较于其他人的恐惧不安,她脸上更多的是烦躁和不耐。宁有缘那怯懦颤抖的叙述方式显然让她极其不耐。
“磨磨唧唧,自己吓自己,有个屁用!”她声音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被个连形都没有的东西盯上就只会哭?换我,管它是什么玩意儿,敢来惹我,直接砸烂它的狗头!”
她猛地放下手臂,坐直身体,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躁。
“怕?怕能解决问题吗?我告诉你们,真碰上事儿,就得比它更凶、更狠、更不要命!你退一步,它就能进十步,直接把你逼到死墙角!”
她哼了一声,似乎对之前那些偏重心理恐惧和无奈结局的故事十分不屑。
“我讲个不一样的。叫《凶煞桩》。”她的语速很快,字句铿锵,不容打断,“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花架子,就是最直接、最凶戾的碰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看谁更硬!”
我们那儿以前有个说法,叫“煞气冲撞”。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一个人生前脾气极其暴躁、凶狠好斗、满心怨愤地横死,那死后一口怨气不散,就容易变成“凶煞”,比寻常鬼物厉害得多,不通情理,只知杀戮破坏。
对付这种东西,普通办法没用,得用更凶、更狠的办法把它压住、打散!其中一种法子,就是找那种同样命格硬、杀气重、八字够猛的人,最好是屠夫、刽子手或者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用他们的血浸过的桃木桩,在凶煞作祟的核心地方,狠狠地钉下去!这叫“以煞制煞”,一物降一物!
我要讲的,就是这么一个“以煞制煞”却差点制不住的故事。
故事里的村子叫黑水坳,穷山恶水,民风也挺彪悍。村里有个光棍汉,叫刘三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这人是个杀猪的屠夫,手艺是祖传的,但脾气极其暴烈,一点就着,下手没轻没重,村里人都怕他。他是因为争水道,和邻村人械斗,被人一锄头砸在后脑勺上,当场就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狰狞和不甘,血淌了一地。
刘三刀死后没几天,黑水坳就开始不太平了。
先是夜里总听到有人在村口磨刀,霍霍的响,声音刺耳,但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然后就是村里养的牲口开始莫名其妙地暴毙。不是被咬死的,像是…被活活吓死的,眼睛瞪得老大,浑身瘫软。
紧接着,轮到人了。
先是和刘三刀有过节的那几户人家,晚上睡觉总觉得屋里冷得像是冰窖,呼吸困难,像是有人掐着脖子。早上起来,身上会出现青黑色的、像是被粗麻绳勒过或者被手指死死攥过的淤痕。有人甚至半夜惊醒,看到刘三刀满脸是血、狞笑着站在床头瞪着他!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整个村子人心惶惶。请了和尚道士来看,办法事,洒符水,屁用没有。那闹腾的动静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后来,村里一个见多识广的老猎户发了话,说刘三刀这是成了“凶煞”了!怨气太重,普通法子送不走,必须得“钉煞桩”!而且得快!不然等它害了人命,吸了血气,就更难收拾了!
可是,找谁来钉这个桩?刘三刀本身就是屠夫,煞气重,一般人的煞气根本压不住他。找来找去,全村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李破山。
李破山是什么人?早年当过兵,据说在边境真刀真枪跟匪徒干过,见过血,杀过人。后来负伤回了乡,平时沉默寡言,一个人住在村尾,眼神像刀子一样冷,村里小孩见了都绕道走。他身上那股子沙场带回来的、凝而不散的杀气,是村里独一份。
老猎户带着人提着重礼去请李破山。李破山听完,没多废话,只问了一句:“东西准备好了?”
老猎户赶紧点头:准备了!找雷击过的老桃木,削了九根桩子,又按规矩,取了黑狗血、公鸡冠血,还特意去镇上请老刽子手贡献了几滴血,混在一起,泡了三天三夜!就等您出手了!
李破山看了看那九根暗红色的、散发着血腥气和戾气的桃木桩,点了点头:“今晚子时,村口老槐树下集合。”
为什么是村口老槐树?因为刘三刀死后,有人夜里隐约看到他的身影总是在那附近转悠,那棵老槐树据说也是以前吊死过人的阴木,怕是成了那凶煞临时的“窝”了。
子时,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那凶煞最活跃的时候。
当晚,月黑风高。村口老槐树下黑黢黢的,树枝像鬼爪一样张牙舞爪。除了李破山和老猎户,还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拿着火把钢叉在一旁壮胆,但一个个都腿肚子发软,火把的光亮只能照亮一小圈,四周的黑暗浓得化不开,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李破山穿着一件旧褂子,露出精悍的胳膊。他面无表情,眼神冷冽,提起一根浸泡好的桃木桩,掂了掂分量,又拿起一把沉重的铁锤。
老猎户在一旁念念有词,烧着纸钱,试图先安抚一下。
突然!
一阵阴冷刺骨的旋风毫无征兆地刮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钱灰,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几乎要熄灭!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
“来了!”老猎户声音发颤。
李破山眼神一厉,不但没退,反而猛地踏前一步,冲着那旋风中心吼道:“刘三刀!死了还不安生!给老子滚出来!”
他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带着一股沙场悍勇的煞气,竟然把那阴风逼得一滞!
就在这时,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竟然缓缓地、扭曲地浮现出一张人脸!正是刘三刀那张狰狞流血的脸!他嘴巴咧开,发出一种无声的、却让人头皮炸裂的恶毒狞笑!
“就是现在!”李破山毫不迟疑,看准那张脸下方的位置(大概是心口),将手中的桃木桩尖端抵了上去,然后抡起大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不像砸在木头上,倒像是砸在了什么坚韧的皮革或者活物身上!
“嗷——!!!”
一声凄厉无比、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槐树方向炸开,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那张树干上的脸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
阴风瞬间变得狂暴,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火把噗地一下全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点火!快点火!”老猎户惊恐地大叫。
黑暗中,只听到李破山暴怒的吼声,以及铁锤一次又一次狠狠砸落的沉闷声响!
“咚!咚!咚!!”
伴随着每一锤,那非人的惨嚎就更加凄厉一分,同时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像是木头撕裂又像是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
还有李破山疯狂的咒骂:“叫你闹!叫你凶!老子今天就钉死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滚回你的阴曹地府去!”
那几个后生吓得魂飞魄散,手抖得根本点不着火折子。
只能听到黑暗中一场完全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人与非人之间的、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锤的砸击声停了。
那凄厉的惨嚎也变成了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彻底消失了。
阴风也渐渐平息。
这时,后生们才终于哆哆嗦嗦地点燃了一支火把。
微弱的火光重新亮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腾。
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那张刘三刀的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暗红色的桃木桩,深深地、几乎齐根钉进了树干里!钉入点周围,树皮开裂翻卷,竟然渗出了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液体!像是树的血,又像是…刘三刀的血!
李破山站在树下,拄着铁锤,微微喘息着。他浑身肌肉紧绷,额角青筋暴起,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那根木桩,仿佛随时会再补上一锤。
老猎户壮着胆子凑近一看,声音发颤:“成…成了…第一根‘镇煞桩’…钉进去了…”
按规矩,这样的桩,要在村子周围关键位置钉下九根,形成一个阵,才能彻底把凶煞镇住、打散。
李破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也可能是溅到的污秽),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搏斗中可能咬破了嘴唇),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下一个点,在哪?继续!”
火把的光芒在李破山汗涔涔、肌肉虬结的胸膛上跳跃,映照出他冰冷而坚定的眼神。方才那场与无形凶煞的正面搏杀,显然也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但他身上那股沙场淬炼出的悍勇之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见了“血”而更加炽盛。
“下一个点!水井边!”老猎户不敢耽搁,立刻指着村子中央的方向。据说刘三刀死后,那口供应全村饮水的老井就时不时泛上一股子铁锈般的腥味。
一行人立刻朝着水井移动。经历了刚才槐树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几个举火把的后生更是腿软得像面条,几乎是被李破山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拖着走。四周的黑暗仿佛活物,在他们离开老槐树后,又重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浓稠得令人窒息。
村里的狗早已吓得噤声,整个黑水坳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他们一行人匆忙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很快,到了水井边。石砌的井台在火光下泛着湿冷的光。井口黑乎乎的,深不见底。
无需多言,李破山提起第二根浸血的桃木桩,走到井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井台周围。
“东西在下面?”一个后生颤声问,下意识地离井口远了些。
李破山没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感知那股阴冷的怨气上。忽然,他眼神一凝,猛地看向井口内侧某处石壁!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起初什么都没看到。但很快,在火把光线的晃动下,那粗糙的石壁表面,似乎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比槐树上那张更模糊,但却散发着一种更加阴湿、更加怨毒的寒意!井口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
“按不住它!它要出来了!”老猎户失声惊呼!
只见井口深处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猛地涌出!同时,井口那张石壁上的脸猛地清晰了一瞬,刘三刀狰狞的表情仿佛要挣脱石头扑出来!
“找死!”李破山暴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他根本不等那东西完全显形,左手猛地将桃木桩尖端对准那张脸下方的井沿,右手铁锤已然带着风声狠狠砸落!
“咚!!”
又是一声让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嘶嗬——!”一声不同于之前惨嚎的、仿佛溺水之人混合着极端怨毒的尖啸从井底猛地传出,震得井水都似乎在翻腾!
井口那张石脸疯狂扭曲,周围的石头竟然像是软泥一样微微蠕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猛地撞向李破山!
李破山闷哼一声,竟然被撞得踉跄后退一步,但他下盘极稳,立刻扎住马步,脸上凶悍之气更盛!他呸出一口血沫,双目赤红,不但不惧,反而被激起了真火!
“妈的!还敢反抗!”他再次抡起铁锤,如同打铁一样,一锤又一锤,疯狂地砸向那根桃木桩!
“咚!咚!咚!!”
每一锤都势大力沉,蕴含着军人纯粹的杀伐戾气!井口的尖啸声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恐惧?那石壁上的脸越来越淡,最后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哀鸣,彻底消失。
第二根桩,钉入井沿近半,桩身微微震颤着,周围石头上也渗出了诡异的暗红色水珠。
李破山喘着粗气,拔出铁锤,看也不看那口依旧散发着腥气的井。
“下一个!”
他的果断和凶狠感染了其他人,恐惧似乎被冲淡了一些。队伍继续移动。
第三个点,是刘三刀生前住的破屋子。刚靠近,那破木门就无风自动,“砰”地一声自己关上,又“砰”地一声猛地弹开,反复不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发脾气。
李破山直接一脚踹开门,里面阴风扑面,杂物乱飞。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精准地找到坑头的位置(据说那是刘三刀断气的地方),又是一桩狠狠钉下!伴随着屋内一声家具碎裂般的巨响和一声短促的哀嚎,第三根桩钉实。
第四个点,村后的土地庙角落(刘三刀死后有人在此烧纸惹了不干净东西)。钉桩时,庙里的泥塑神像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李破山直接一锤子虚砸过去,骂了句“看什么看!连个煞都镇不住,要你何用!”,那神像立刻恢复了死寂。第四根桩钉下。
第五个点,村西头的打谷场…
第六个点…
李破山就像一台不知疲倦、毫无畏惧的杀戮机器,提着浸血的桃木桩和沉重的铁锤,在黑水坳里横冲直撞。他所过之处,必然伴随着阴风怒号、异响惨叫和他自己粗暴的咒骂捶打声。那股凶煞之气似乎被他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以煞制煞”方式打得节节败退,每一次钉桩,都仿佛能听到刘三刀那凶煞发出的、越来越虚弱的悲鸣。
跟随着他的后生们,从一开始的恐惧,慢慢变得目瞪口呆,最后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不是在驱邪,而是在跟着一位将军冲锋陷阵。
老猎户则一边指引方向,一边不断地擦着冷汗,嘴里喃喃念叨:“太凶了…太凶了…这李破山的煞气…简直比刘三刀还要重十倍…这哪是驱煞…这简直是…”他不敢说下去。
当第八根桩钉在村南头一棵歪脖子柳树下后(钉桩时,那柳条疯狂抽打李破山,被他几下扯断),李破山身上已经溅满了暗红色的污点和汗水,呼吸粗重,但眼神依旧亮得吓人,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最后一根!在哪!”他声音沙哑地吼道,带着一种即将完成杀戮的急切。
老猎户脸色却微微一变,显得有些犹豫和惊恐。
“最后…最后一根…得钉在…钉在…”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钉在刘三刀的坟头上!”
只有镇住其尸身源头,才能彻底绝了后患!
但…去坟地?在子时过后、阴气最重的后半夜?去主动招惹那凶煞的老巢?
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就连杀红了眼的李破山,动作也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凝重凶狠。
坟地,那可就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刘三刀的坟,孤零零地埋在后山乱葬岗的边缘。新坟的土还带着湿气,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简陋的木牌子,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名字。
一行人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上山。越靠近乱葬岗,气氛越发凝滞。空气粘稠冰冷,带着浓郁的土腥和腐叶的味道,火把的光在这里似乎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只能照亮脚下可怜的一小片区域,四周的黑暗像墙壁一样围拢过来。
各种奇怪的声响开始出现。不是风声,更像是若有若无的叹息、呜咽,还有某种像是指甲挠刮木头的细微声音,从四面八方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挑动着人早已绷紧的神经。那几个后生挤成一团,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老猎户脸色惨白,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根本指不了方向。
只有李破山,依旧挺直着脊背,提着最后一根暗红色的桃木桩和那把沾满污秽的铁锤,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脚下的阴森。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在搜寻着隐藏的敌人。
“就…就在前面…”老猎户声音发颤地指着不远处一个凸起的土包。
那土包周围,异常“干净”,连根杂草都没有,泥土的颜色也显得格外黝黑,仿佛被墨汁浸过。
离坟茔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异变陡生!
他们手中的火把,毫无征兆地,“噗”一声,齐齐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那是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仿佛有实质的黑暗,连一丝星光都没有。
“啊——!”后生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闭嘴!”李破山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竟然暂时压下了恐慌,“点火!”
但这次,火折子怎么也打不着了。不是受潮,而是仿佛这里的空气拒绝燃烧。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无比、冰冷刺骨的怨气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刘三刀的坟包里猛地爆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愤怒、不甘和毁灭一切的恶意!
“呜——嗷——!”
一声混合了狂风呼啸、野兽咆哮和人类惨嚎的恐怖声响,猛地炸响在每个人耳边!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惨叫,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这凶煞,被逼到老巢,要拼命了!
黑暗中,只觉得一个冰冷、沉重、无形却有质的东西,带着腥臭的狂风,猛地扑向了队伍最前面的李破山!
“来得好!”李破山不惊反怒,他看不见,但常年沙场搏杀练就的本能让他感知到了危险的方向。他非但不退,反而怒吼着,将全身的煞气和力量灌注到手臂上,凭着感觉,抡起铁锤朝着扑来的方向猛砸过去!
“砰!!”
一声闷响,像是砸在了一个冰冷的、坚韧的沙袋上!
那扑来的东西发出一声痛楚的嘶嚎,冲击的势头一滞。
但与此同时,李破山也感觉到一股冰冷彻骨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脚下更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像是冰冷的藤蔓或者…手?),猛地一拽!
李破山下盘极稳,但猝不及防下,还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按住他!”
“地底下有手!”
后生们惊恐地哭喊起来,他们感觉有冰冷僵硬的手从泥土里伸出来,抓住了他们的脚踝!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老猎户吓得魂飞魄散,只会念叨:“完了…完了…它怒了…它要拉我们全部陪葬…”
“都他妈给老子稳住!”李破山的声音在混乱和黑暗中如同定海神针,他虽然被缠住,但凶性彻底被激发了出来!他猛地一跺脚,暴喝一声,竟然硬生生挣断了脚下那冰冷的束缚(传来几声类似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不再试图用眼睛看,而是完全凭借杀场搏命的直觉和那股比鬼煞更凶悍的气势!
“刘三刀!老子知道你在这!滚出来!!”他疯狂地咆哮着,如同疯虎,挥舞着铁锤朝着怨气最浓烈的中心——坟头的位置猛冲过去!
黑暗中,只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疯狂的咒骂,以及铁锤不断挥出砸中某种东西的闷响,夹杂着凶煞越来越疯狂、却也逐渐带上一丝恐惧的嘶吼和哀鸣!
这是一场完全黑暗中的、最原始、最血腥的肉搏!人与煞,纯粹煞气与意志的碰撞!
“钉死你!钉死你!狗杂种!还敢反抗!老子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李破山一边疯狂捶打,一边摸索着,终于找准了坟头正中的位置!他左手猛地将最后一根桃木桩按了上去,右手铁锤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带着他所有的煞气和愤怒,狠狠地、决绝地砸了下去!
“给老子——钉!!”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爆开!
伴随着这声巨响的,是刘三刀那凶煞发出的、一声尖锐到极致、充满了无尽痛苦、怨毒和最终绝望的凄厉长嚎!
“嗷啊啊啊啊——!!!!”
长嚎声戛然而止。
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破碎、消散了。
那铺天盖地的冰冷怨气,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缠住众人脚踝的冰冷手臂也化作尘土。
黑暗…开始褪去。并不是天亮,而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有实质的黑暗感消失了,虽然依旧很黑,但恢复了正常的夜晚模样。
远处天边,甚至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黎明的灰白色。
火折子也能打着了。
微弱的火光重新亮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刘三刀的坟包仿佛被犁过一遍,泥土翻卷。坟头正中央,那最后一根桃木桩,深深地、几乎完全钉了进去,只留下一点点桩尾露在外面,微微颤动着。
李破山站在坟前,拄着铁锤,浑身衣衫破烂,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迹,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但他站得笔直,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那根木桩,仿佛随时准备再补上几下。
在他周围,那些后生和老猎户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看着李破山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个人…比鬼煞…还要凶!
九根“凶煞桩”钉完,黑水坳果然恢复了平静,再也没闹过邪祟。
但李破山…据说从那晚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不是生病,而是时不时会陷入一种极其暴戾狂躁的情绪里,眼神吓人,有时会对着空气咒骂捶打。村里人更加怕他,不敢接近。
老猎户偷偷说,那是“煞气入体”…用那么凶的办法镇煞,虽然成功了,但李破山自己也吸收了太多凶煞的戾气…怕是…
霍律讲到这里,猛地停了下来,她撇撇嘴,似乎对结局有些不以为然。
“要我说,李破山是条真汉子!婆婆妈妈瞻前顾后死得更快!就得那么干!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豁出命去跟它干!赢了赚了,输了也不亏!”
她环视一圈,看着那些依旧沉浸在故事里血腥黑暗氛围中的众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就是个故事。看你们那点胆子!记住了,真遇上事,怕没用!就得比它更狠!”
她说完,往后一靠,抱起胳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急躁和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刚才讲述那场人煞搏杀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