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曳,将墙上扭曲的影子拉长又压短,仿佛那些无形之物也因这故事而躁动不安。
寥乐安似乎被自己讲述的故事吓得不轻,她搓着手臂,眼神惶然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仿佛在确认大家还是“原本”的样子。她的目光尤其在那些沉默寡言、存在感稍弱的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比如慕梦,比如宁有缘,比如方优灵,仿佛害怕她们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单薄模糊。
“所、所以啊,”她努力想用唠叨打破这死寂的恐惧,声音却有些发飘,“我姥姥总说,一个人住,尤其是老房子,得常开着收音机,有点人声儿……晚上睡觉,鞋尖不能冲着床,要乱放,最好一正一反……门口最好挂个筛子,或者旧渔网,那些东西……它们脑子不灵光,喜欢学样,但又学不全,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线啊眼啊的弄糊涂,可能就找不到门进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些土方子在那种能彻底取代一个人的“存在”的东西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陈默推了推眼镜,理性试图重新占据上风,但语气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很特别的视角。不同于直接的生命威胁,这是一种……认知层面和存在层面的替换。它否定了你作为独立个体的唯一性,甚至篡夺你的社会关系和生活痕迹。这种恐怖,更底层,也更难防范。”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门,似乎在确认它是否还能轻易打开。
“哼,”秦筝冷哼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扶手,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管它是什么东西,想占我的窝,把我变成它?那就试试看谁先让谁消失。”她的话语里带着一股狠戾的决绝,仿佛早已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与各种邪祟的搏杀。
沈知意抬起眼,她的眼神依旧像孤狼般专注,却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疲惫:“模仿……学习……最终取代。这像是一种扭曲的共生,或者……寄生。它在汲取‘活着’的感觉,而宿主付出的是自身的‘存在’。”她似乎联想到了自己那个关于“窥纹”的故事,对这种底层规则的扭曲与替换有着更深的感触。
慕梦的啜泣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她瞪大了眼睛,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比起之前的《无声深窖》,这个《居家鬼》的故事更让她感到窒息。地窖里的怪物至少是外来的、明确的恐怖,而这个……它就在家里,它变成你,它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消失。“……不要……”她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呜咽,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宁有缘紧紧挨着她,同样面无血色,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
方优灵原本就深陷于《褪色人》带来的存在性焦虑,此刻脸色更加苍白。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反复确认自己的名字和记忆,害怕它们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悄擦除、替换。
苏洛依旧冰冷疏离,但仔细看,她的坐姿似乎比之前更加紧绷了一些。她那关于《皮相衣》的故事涉及外在的取代,而寥乐安的故事则指向更内在的、彻底的湮灭。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妈的……”霍律低声骂了一句,语气烦躁,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发表什么以暴制暴的言论。这种敌人无影无形,不跟你硬碰硬,只是慢慢地、固执地侵蚀你的生活,让你有力无处使,这种憋屈感让她极其不耐。
麦迎依旧沉静,但眼眸深处仿佛有波澜涌动。她的《静默之墙》吞噬声音与存在,而《居家鬼》则是另一种形式的、缓慢的“静默”与吞噬,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模仿生命的温度。
高询冷静地分析道:“根据描述,这种‘现象’似乎依赖于一个固定的空间,并且对‘观察’和‘认知’有反应。老李的怀疑和恐惧加速了他的发现,但也可能加速了它的……‘学习’过程?如果完全不加怀疑,是否同化会更快更彻底?”她的思维依旧聚焦在逻辑与机制上,但这机制本身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卢绘沉稳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试图稳住局面的力量:“但它似乎有弱点。巨大的声响,某些特定的物质(如黑狗血),强烈的外部干预。这表示它并非绝对无敌,它的‘存在’形式依然有某种……规则可循。”她像是在给大家,也给自己寻找一丝应对的可能性。
余临秋温和的脸上带着哀伤:“太孤独了……无论是那个死去的妻子,还是由此产生的……东西。都是极致的孤独催生出的悲剧。它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伴,一个家,只是用的方式是……毁灭性的。”他的《蚀忆窑》也是关于情感与记忆的流失,此刻更能共情那份深沉的悲凉。
赖馨得打了个哈欠,慵懒中透着一丝厌烦:“所以最麻烦的就是这种甩不掉的‘黏人’玩意儿,打不得骂不走,还学你样,想想就浑身不自在。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她换了个姿势,几乎要把自己整个缩进沙发角落,远离所有人。
烛光再次不安地跳动,一阵风从不知道哪个缝隙钻进来,带来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吹得人汗毛倒竖。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寥乐安像是终于受不了这弥漫的恐惧,连连摆手,试图用她惯有的方式驱散阴霾,“都过去了,都是故事,假的假的……我、我看看还有没有蜡烛,这根好像快烧完了……”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乱地想去寻找备用的蜡烛,仿佛明亮的、稳定燃烧的火焰是此刻唯一能对抗那无形侵蚀的力量。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靠近走廊阴影的那扇门——那扇通往别墅更深处的、一直紧闭着的门——似乎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一直贴在门板上……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