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乐安慌乱地站起身,想去翻找备用的蜡烛,仿佛那摇曳将熄的光亮是抵御无边黑暗和那故事里无形侵蚀的最后堡垒。她动作太大,带起一阵微风,反而让离她最近的那支蜡烛火苗猛地一歪,险些熄灭,投下的阴影剧烈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就在这光影明灭的瞬间,靠近走廊阴影的那扇门——那扇一直紧闭的、通往别墅更深处的门——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一次,不止一个人看到了。离门最近的卢绘身体瞬间绷紧,沉稳的目光锐利地投向那扇门,手无声地握成了拳。高询的视线也立刻跟了过去,冷静专注的脸上眉头微蹙。
“怎么了?”陈默注意到她们的异样,低声问道。
“门……”卢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惕,“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一句话,让本就绷紧的神经几乎断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深色的木门。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在烛光勾勒出的模糊轮廓里,像一只沉默的、窥伺的巨兽的眼睛。
“风……是风吧?”梅川梨衣试图用她残存的开朗解释,但声音发虚,“这老房子到处漏风。”
“不像。”高询冷静地否定,“刚才的风向和力度,不足以让一扇关着的门产生那种程度的移动。那更像是……一种轻微的、从内部产生的推力,或者……重量倚靠后的回弹。”
一种冰冷的静默弥漫开来。比之前听完任何一个怪谈后的沉默都要刺骨。如果之前恐惧还停留在故事层面,那么此刻,这扇门的异动仿佛一个冰冷的提示:故事,或许并不仅仅是故事。
“谁……谁去看看?”宁有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在嗫嚅。
没人动弹。即使是看起来最冷静镇定的那几个,眼神里也充满了深深的忌惮。谁知道门后是什么?是这栋老房子年久失修的正常现象?是某种被他们的恐惧和故事吸引而来的东西?还是……更糟的,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刚刚被某个故事“唤醒”,开始它的“学习”和“模仿”?
霍律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站起身:“妈的,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一扇破门而已!”她大步就朝那扇门走去,气势汹汹,仿佛要去撕碎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霍律!别!”余临秋急忙出声阻止,温和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促。
但霍律已经走到了门前。她没有任何犹豫,伸手猛地去推那扇门——
门纹丝不动。
不是锁上的那种阻力,更像是……后面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顶住了。
霍律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她加大力气,用肩膀抵住门板,再次用力一撞!
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依然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反倒是她这一撞,让门板上方震落下来些许细微的灰尘,在烛光中簌簌飘落。
“操!”霍律骂了一句,收回撞得生疼的肩膀,脸上那股急躁的凶狠褪去,换上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后面有东西顶住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栋别墅他们之前简单检查过,这扇门后面应该是一个储藏室或者通往另一个小厅的过道,绝不应该有能如此牢固顶住房门的东西。
“从……从外面锁上的?”施缪情强自镇定地问道,但泼辣的语气也弱了几分。
“不像。”陈默站起身,走到门边,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是很老式的黄铜门锁,从内部闩上的那种,但现在门闩显然是打开的。“锁是好的,没有从外面锁死的迹象。”
他尝试着转动门把手,向下压——门把手能正常活动,但门就是打不开。仿佛门后的空间被某种无形的、坚韧的东西彻底填满了。
“是……是那种东西吗?”慕梦抬起头,泪眼婆娑,恐惧地看着那扇门,声音破碎,“它……它听到我们讲故事了?它……它想进来?”
“居家鬼……”方优灵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它找到……‘伴儿’了?是我们……中的一个?还是……我们全部?”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让空气几乎凝固。
“闭嘴!”秦筝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如刀,“慌什么!就算真有什么鬼东西,堵门有什么用?窗户呢?”
她这么一提醒,几个人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窗户。窗外依旧暴雨如注,漆黑一片。离得最近的沈知意立刻走到一扇窗边,用力推拉——
窗户同样纹丝不动。不是因为锁死,而是像被外面什么东西糊住了,或者……整栋房子的结构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打不开。”沈知意言简意赅,脸色更加苍白,她回头看向众人,眼神里那份孤狼式的执着染上了深深的寒意,“所有的窗户,都一样。”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被彻底困住了。困在这烛光摇曳、阴影重重的老别墅里。而门外,或者墙外,可能有某种东西正在耐心地、固执地等待着。学习着。模仿着。
“下一个……”陈默的声音干涩无比,他环视着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目光最后落在了下一个本该讲述的人身上,“……轮到谁了?”
他的目光,和房间里许多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一个一直比较沉默的男生身上——翟名。
翟名似乎还沉浸在对那扇门和窗户的惊惧中,感受到众人的视线,他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他今晚并没戴眼镜),动作显得有些慢半拍。他性格慢热,文艺细腻,此刻这种突如其来的、聚焦般的关注让他有些无措。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紧。他看着那扇紧闭的、被莫名力量封住的门,又看了看窗外无尽的暴雨和黑暗,最后目光扫过烛光下同伴们惊惶不安的脸。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恐惧、一种奇异的洞察,以及文艺工作者特有的、对某种悲剧性意象的敏感。
“我……我讲一个吧。”翟名缓缓开口,语速很慢,带着他特有的真诚和细腻,但此刻这份细腻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从一堆易碎的、危险的碎片中挑选合适的词语。
“我讲的这个……可能和那扇门,或者那种被‘困住’的感觉……有点关系。”他轻声说道,目光再次飘向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后面无法言说的东西。
“是关于……‘回音’的。但不是声音的回音。”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描述,“是……‘存在’的回音。是那些被留下、被遗忘、不断重复的东西。”
“这个故事,叫《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