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回沈洛川与江砚白这边
飞船正划破昏黄的天幕,朝着远方那片规模宏大、壁垒森严的建筑群直线驶去,舱内相对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设备规律的运行声
江砚白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一片死寂的荒芜大地,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向一旁正全神贯注于控制台的沈洛川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他们两个手无寸铁,在外面那样毫无防护地待着,应该不会出事吗?”
“……”
沈洛川没有回应,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驾驶中,侧脸线条冷硬
江砚白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列举着他能想到的威胁:
“那种完全无法预测的‘无序重力’、还有根本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原住民、说不定还有什么变异的猛兽或者根本没见过的怪物……”
“我不在乎。”
沈洛川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而且,这种环境下,外面怎么可能还有‘人’存活?安静点,别打扰我驾驶。”
他的话音未落——
嘟——嘟——嘟——!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驾驶舱!控制台上一盏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飞船自动航行系统因异常环境干扰已强制退出,请驾驶员在10秒内立刻接管手动操控!”
冰冷的电子女声急促地响起。
沈洛川脸色一变,之前的冷漠瞬间被高度的专注取代
他低骂一声,双手如电般迅速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全力稳定突然开始轻微颠簸的飞船
“异常环境分析中……检测到高强度、无规律重力波动……”
系统提示音断续传来
一旁的江砚白先是一愣,随即一阵无语:搞什么?原来刚才一直是在用自动驾驶,只是懒得理我而已?
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是在对牛弹琴,江砚白也懒得再自讨没趣,索性扭头看向窗外,试图平复心情
窗外的景象一如既往地荒凉绝望,大地皲裂,黄沙漫天,如同一张巨网笼罩着一切,连他们飞行的高度,都有无数沙尘违反常理地急速上升,击打在舷窗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就在这一片昏黄混乱之中——
倏地!
一张极度痛苦、铁青扭曲的人脸猛地贴上了他面前的舷窗!
那人的眼睛暴突,嘴巴张大到极限,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四肢像被无形线缆拉扯的木偶,疯狂而绝望地胡乱扑腾着!
只是惊鸿一瞥,那张脸就被更强的力量猛地拽开,瞬间消失在上方,紧随其后的,是几块巨大的岩石、断裂的粗枯树干、以及一些撕裂的、看不清原貌的破布碎片!
“呃啊啊啊——!”
江砚白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直接从座椅上滑落,重重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沈……沈洛……川!”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窗外
“有……有人!有人飞……飞上去了!!!”
沈洛川眉头紧锁,已经从系统的警报和飞船的异常状态猜到必然是遭遇了剧烈的“无序重力”现象,他一边竭力维持着飞船的平衡,一边冷声道:
“啧……没想到影响的范围这么广,连这个高度都能波及……”
正当他勉强让飞船暂时适应了这诡异的重力变化,重新稳定下来并切换回自动驾驶模式时,身后传来了江砚白倒地和语无伦次的嘟囔
他有些不耐烦地转身,看向瘫在地上抖成筛糠的江砚白,语气冰冷:
“你又搞什么鬼?”
江砚白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眼眶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指着窗外,声音带着哭腔:
“窗……窗外……你看……看外面……”
沈洛川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
下一刻,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也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
地狱……在空中上演
舷窗之外,一个又一个的人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抛向空中的破烂玩偶,在漫天沙尘和碎石的裹挟下,直直地、绝望地向上漂浮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各异,从头发花白的五六十岁老人,到身形瘦小的几岁孩童!
每个人的肤色都呈现出一种溺毙般的青紫色,显然正在经历极端痛苦的死亡过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些似乎还未彻底死透!一个成年人拼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搂住怀里一个已经面部浮肿、显然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小孩
她那双充血、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猛地、死死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飞船这个突兀的金属造物!
那眼神里,是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绝望、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对奇迹的乞求?
这目光穿透了厚厚的舷窗,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进了沈洛川和江砚白的灵魂深处,让他们从头到脚一片冰凉,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而这恐怖的升空过程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仿佛那无形的巨手突然松开了力道,或者改变了主意
所有的沙尘、碎石,以及那些刚刚升空的人体和杂物,猛地一顿,随即……开始加速向下坠落!
这一次,两人看得更加清晰——在那下落的混乱洪流中,夹杂着更多、更令人作呕的东西:断裂的、还在微微抽搐的残肢;被巨大压力差撑得滚圆、面目全非的头颅;被粗糙剥离、皮肤扭曲的人脸碎片;以及淅淅沥沥、四处抛洒的、颜色暗沉的内脏器官……
啪嗒……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撞击了一下船体,又迅速远离
……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飞船驾驶舱
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却无法控制的喘息声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江砚白第一个从这极致的恐怖中挣扎出来,他靠着冰冷的舱壁,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发软的身体,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问出了那个让他肝胆俱裂的问题:
“林墨……赵嘉豪……他们……他们不会……有……有事吧?”
一旁的沈洛川,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平日里的高冷与漠然
他脸色苍白,眼神发直,显然还未从刚才那副人间炼狱的景象中完全回神
听到江砚白的问话,他嘴唇嚅动了几下,下意识地、语无伦次地喃喃重复着那句早已站不住脚的话:
“我……我不在……乎……”
只是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句话
就在两人被巨大的惊惧和恶心感包裹,试图找回一丝冷静的时候,一直处于自动驾驶模式的飞船,已经悄然滑行到了那片巨大建筑群的外围
它缓缓降低了速度,最终稳稳地悬停在高耸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壁垒之外,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冰冷的金属船体,与窗外刚刚上演的活生生的人间惨剧,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