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药香已浓烈到极致，甚至盖过了窗外那霜花火箭残留的焦糊味。白玉钵中，赤金交缠的丹丸光芒内敛，旋转渐缓，仿佛一颗微缩的烈日，蕴含着磅礴的生机。
“成了！” 紫袍道人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双手印诀一变，包裹丹丸的真火倏然收敛！那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赤红中流淌着丝丝金纹的救命灵丹，稳稳落入他掌心温润的白玉碟中！
丹药触手温热，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暖阁内那肆虐的冰寒之气如同雪遇骄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败退！惊鸿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虽然气息依旧微弱，但那股沉沉的死气，被生生遏制住了！
希望！巨大的希望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太子朱载垕紧绷的心防，他几乎要冲上前去！
就在此时！
“轰——！！！”
暖阁紧闭的殿门，连同小半面雕花木窗，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轰然撞碎！木屑纷飞如雨！一道裹挟着刺骨寒流与浓烈血腥气的黑影，如同地狱中冲出的魔神，狂飙突进，直扑榻前手托玉碟的紫袍道人！
来人速度太快！时机拿捏得精准到毫巅！正是丹药成型、道人精神稍懈、众人心神被希望牵引的刹那！
“护丹！” 陆炳的怒吼与金剑出鞘的龙吟同时炸响！他早已蓄势待发，此刻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霹雳，迎着那道黑影悍然劈去！剑光煌煌，正气凛然，要将一切邪祟斩于剑下！
然而，那道黑影竟不闪不避！在即将与金剑碰撞的瞬间，身形诡异地一扭一折，如同没有骨头的巨蟒，竟贴着狂暴的剑气滑了过去！速度不减反增！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甲、指甲锐利如钩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道人手中的玉碟！
目标明确——毁丹！
快！狠！毒！
眼看那鬼爪就要触及温润的白玉碟！
“噌——！”
一道比金剑龙吟更尖锐、更纯粹、更冰冷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在黑影身侧响起！
是阿飞！
他仿佛早已预判了黑影那诡异的身法轨迹！在黑影滑过陆炳剑气的瞬间，他动了！没有拔剑的动作，因为他手中无剑！他并指如剑，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线，后发先至！指尖凝聚的，不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那寒意，竟与惊鸿体内肆虐的“玄冥冰魄”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更加霸道！
阿飞的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向黑影鬼爪手腕内侧的“神门穴”！时机、角度、速度，妙到毫巅！如同毒蛇的七寸被闪电击中！
黑影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沉默的少年竟有如此恐怖的速度和精准！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抓向玉碟的鬼爪猛地一滞，不得不回腕自救，漆黑鳞甲覆盖的手掌反手拍向阿飞点来的指尖！
“嘭！”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阿飞浑身剧震，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被巨力震得向后滑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但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却死死锁定着黑影，指尖传来的剧痛和寒意仿佛与他无关！
黑影也被阿飞指尖那股奇寒锐利的气息刺得一滞，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陆炳的金剑已然回旋！带着被戏耍的狂怒，剑势由劈转削，金光暴涨，如同金乌展翼，横扫黑影腰腹！与此同时，紫袍道人反应也是极快，托着玉碟的手闪电般缩回袖中，另一只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青色指风带着破邪真力，直刺黑影面门！
黑影腹背受敌！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周身黑气猛地爆发，形成一圈粘稠如墨的护罩！
“轰！嗤！”
金剑斩在黑气护罩上，爆发出刺目的火星与金铁交鸣！青色指风刺入黑气，发出腐蚀般的嗤嗤声！黑气剧烈翻涌，虽未被完全破开，却成功阻滞了黑影一瞬！
道人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厉喝：“殿下！药！”
太子朱载垕早已扑到榻边，闻声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接过道人从袖中递出的白玉碟！入手温热，那枚赤金丹丸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生命气息。他看着惊鸿苍白如纸的脸，眼中闪过决绝，毫不犹豫地捏开妹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凝聚了无数心血、寄托了最后希望的丹药，送入她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顺喉而下！
就在丹药送入惊鸿口中的刹那！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黑影口中爆发！并非因为陆炳和阿飞的攻击，而是……丹药被服下的瞬间，他仿佛遭受了某种可怕的反噬！周身翻涌的黑气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剧烈蒸腾消散！覆盖全身的漆黑鳞甲片片龟裂，露出底下苍白扭曲、布满青黑色血管的恐怖皮肤！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从他七窍中疯狂喷涌而出！
“玄冥冰魄？！你是…药引之傀？！” 紫袍道人失声惊呼，瞬间明白了这黑影的底细！严世贞竟以莫七心头精血为引，结合邪术，炼制了这具与惊鸿体内寒毒同源、生死相连的怪物傀儡！丹成则傀强，丹毁则傀灭！反之，丹被服下，精血所系的傀儡便会遭受寒毒反噬！
“杀…杀了她！主上…万岁！” 黑影（药傀）在极致的痛苦与反噬中彻底疯狂，完全无视了陆炳和阿飞的攻击，猩红的双目死死锁定刚刚服下丹药、气息开始微弱的惊鸿，如同垂死的凶兽，爆发出最后、最恐怖的力量，合身扑上！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休想！” 陆炳须发皆张，金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整个人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炬，决绝地挡在惊鸿榻前！他知道，此刻的药傀，是真正同归于尽的打法！
阿飞抹去嘴角血迹，眼中寒芒更盛，再次并指如剑，身影与陆炳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铡刀，斩向那扑来的疯狂药傀！
暖阁内，最后的生死搏杀，惨烈爆发！金芒、灰影、黑气、冰霜，疯狂交织碰撞！
与此同时。混乱的西市街头。
佝偻老汉——六扇门总捕沈炼——架着李寻欢，在惊恐奔逃的人潮中逆流穿梭。他动作迅捷如狸猫，专挑狭窄的巷道、倾倒的货摊、甚至民居的矮墙翻越，巧妙地避开大股追兵。
李寻欢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沈炼身上，重伤和失血让他意识昏沉，但沈炼架着他手臂传来的沉稳力量，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能感觉到肋下伤口在奔跑中不断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粗糙的囚衣，带来一阵阵眩晕的冰冷。但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咳咳…沈叔…” 李寻欢的声音嘶哑微弱，在颠簸中断续响起，“朱雀门…还有多远？”
“穿过这条巷子就是！” 沈炼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喘息，显然带着一个人如此高速奔逃对他消耗也极大。他猛地一拐，冲进一条堆满杂物、仅容一人通过的阴暗窄巷。“小心追兵！严老贼的‘寒江’死士，比疯狗还难缠！”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巷子前后出口，几乎同时出现了数道鬼魅般的身影！他们身着普通的市井衣衫，但眼神麻木冰冷，手中握着制式奇特的狭长弯刀，刀身在昏暗的巷子里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前后包夹，杀机凛然！
“是‘寒江刀卫’！探花郎，抓紧！” 沈炼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加速前冲！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雪亮的寒光乍现！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细长笔直，刃口雪亮如霜，刀柄缠着陈旧的黑色鲨鱼皮，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靠近护手处，刻着两个极其微小、几乎被磨平的篆字——**清明**！
刀光起，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冷电！
“嗤！嗤！”
两声轻响，几乎不分先后！
前方拦路的两个“寒江刀卫”，只觉得咽喉一凉，意识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他们的弯刀才刚刚举起一半！沈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人中间穿过，刀锋过处，带起两蓬微不可查的血雾。快！准！狠！带着六扇门总捕追凶缉恶二十年沉淀下的、洗尽铅华的致命效率！
“后面！” 李寻欢低喝，虽然虚弱，但感知仍在！
沈炼头也不回，架着李寻欢的手臂猛地一甩，将他推向巷壁稳住身形，同时身体如同陀螺般疾旋！那柄“清明”短刀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叮！叮！叮！”
数点火星在昏暗的巷中迸射！
后方追来的三把淬毒弯刀，被这羚羊挂角般的一刀精准无比地格开！巨大的力道震得那三名刀卫手臂发麻！沈炼借力旋身，刀光再闪！如同穿花蝴蝶，又如庖丁解牛，刀锋精准地切入弯刀挥舞的空隙！
“噗！噗！”
又是两名刀卫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
最后一名刀卫眼中终于露出惊骇，他怪叫一声，竟不顾一切地挥刀扑向靠在墙边、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李寻欢！想要同归于尽！
李寻欢低垂的眼睫抬起，空寂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劈来的毒刀。他只是艰难地抬起了右手。那柄一直静静躺在他掌心的、未开刃的飞刀，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他拇指与食指之间。
没有瞄准的动作，没有蓄力的姿态。
他只是对着那扑来的刀卫，极其随意、极其自然地将食指——轻轻一弹。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声无息、带着一种洞穿灵魂般寂寥意味的乌光，后发先至！
没有击中刀卫的身体，也没有击中他劈来的弯刀。
那乌光，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刀卫因疯狂扑击而大张的——口中！
刀卫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双眼暴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溢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抽搐着，缓缓软倒。
飞刀贯喉！一击绝杀！
沈炼收刀，看着那倒毙的刀卫，又看了看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空寂如深潭的李寻欢，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眼神，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在同样绝望的境地中，递给他这柄“清明”刀，让他去“斩断冤屈、涤荡清明”的男人——李老探花。
“走！” 沈炼没有多余的话，再次架起李寻欢，冲出窄巷。
眼前豁然开朗！
残阳如血，泼洒在巍峨高耸的朱雀门城楼之上。巨大的朱漆城门紧闭，门楣上“朱雀门”三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城楼之上，旌旗猎猎，隐约可见甲士林立。城门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呜咽，卷起几片枯叶。
肃杀！空旷！如同巨大的祭坛。
这里，就是李寻欢选择的终点。
沈炼扶着李寻欢，一步步走向那空旷的广场中央。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种孤绝的悲怆。
李寻欢挣脱了沈炼的搀扶，虽然脚步踉跄，却努力站直了身体。他沾满血污的囚衣在残阳下如同燃烧的破旗，散乱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那张苍白、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宁静的脸。
他抬起头，望向那沐浴在血色残阳中的朱雀门城楼最高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看到了那深宫暖阁中最后的搏杀，看到了惊鸿服下丹药后微弱的生机，也看到了……茶楼雅间里，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
然后，他缓缓地，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方金印。
沉甸甸的，在夕阳下流转着温润而尊贵的金色光泽。印纽是精致的麒麟踏云，印底是端端正正的四个篆字——探花及第。这曾是他寒窗十载、金榜题名、踏入仕途的起点，是荣耀，是抱负，是光耀门楣的象征。
此刻，却只余下冰冷和讽刺。
李寻欢看着掌中的金印，空寂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一丝极淡、极淡的涟漪。那涟漪里，有十年寒窗的孤寂，有琼林宴上的意气风发，有翰林院修书时的专注，有面对边关军报时的愤怒，有御前被诬陷时的悲凉，有天牢铁窗下的绝望，更有……法场屠刀落下时，那七道破空而来的、代表着另一种可能的光芒。
最终，所有的涟漪都归于平静，沉淀为一种彻悟后的寂寥。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血沫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抬起手臂，将那方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无尽枷锁的探花金印，高高举起！让它完全沐浴在如血的残阳之中！
金印折射着夕阳，发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燃烧！
城楼之上，茶楼雅间，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这方小小的金印之上！聚焦于那个在空旷广场上，如同标枪般挺立、却又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身影之上！
“李寻欢——！！！”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意、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惊惶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从城楼某处阴影中炸响！是严世贞！他终于按捺不住！
随着这声咆哮，朱雀门两侧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涌出数十道身影！他们不再是市井打扮的“寒江刀卫”，而是身着漆黑劲装、脸覆青铜鬼面、气息沉凝如渊的杀手！他们手中不再是弯刀，而是清一色的三尺青锋，剑尖低垂，步伐整齐划一，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向广场中心的李寻欢合围而来！
“鬼面十三煞！” 沈炼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严世贞压箱底的、真正从“夜星寒”时代传承下来的恐怖力量！每一个，都是足以搅动江湖腥风血雨的顶尖杀手！他们组成的剑阵，传说连宗师都难逃一死！
剑阵合围，杀气如同实质的冰墙，挤压着广场中央的空间！
李寻欢却仿佛没有看到那逼近的死亡剑阵。他高举金印的手臂，依旧稳定。
他的目光，越过森然的剑林，越过巍峨的城楼，仿佛投向了更远的关山，投向了那个充满了未知、却也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江湖。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鬼面十三煞”剑阵即将发动、杀机攀升到顶点的刹那——
李寻欢的拇指，在那方温润的金印底部，那个“探花及第”的“及”字上，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那方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金印底部，竟如同精巧的机关盒般，弹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李寻欢的手指探入缝隙，捏住了里面隐藏的东西——并非印信，而是一枚小巧的、通体乌黑、未开刃的——飞刀！
这才是这方御赐金印真正的核心！是他父亲当年暗中请能工巧匠改造，留给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护身符”！一枚藏在荣耀最深处的——未发之刃！
李寻欢捏着这枚小小的飞刀，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父亲沉甸甸的期望与无奈。他空寂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哀伤。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
他不再高举金印，而是猛地将手臂向后一扬！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那方沉甸甸的、闪耀着尊贵金光的探花及第金印，朝着身后那如血残阳映照下的、空旷寂寥的长街——奋力掷出！
金印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沉重的、闪耀着夕阳余晖的抛物线。
“不——！！！” 城楼上，严世贞目眦欲裂的咆哮撕心裂肺！那金印，也是他权势的一部分象征！更是他掌控李寻欢、掌控这盘棋局的重要棋子！
“杀了他！！！” 他几乎要冲破栏杆！
“鬼面十三煞”的剑阵，瞬间发动！十三柄长剑，如同十三条苏醒的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光网，从四面八方，毫无死角地刺向李寻欢全身要害！剑光之盛，连如血的残阳都为之失色！
沈炼怒吼一声，“清明”短刀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扑向离他最近的三道剑光！但他知道，这只是螳臂当车！面对这传说中的杀戮剑阵，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李寻欢孤零零地站在剑网中心，面对这避无可避的绝杀，他捏着那枚从金印中取出的、未开刃的黑色小飞刀，空寂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他甚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在聆听，风的声音，夕阳沉落的声音，金印坠落的声音…以及，那由远及近、快到超越听觉极限的、七道（？）撕裂空间的锐响！
就在十三道夺命剑光即将触及李寻欢身体的瞬间！
“咻——！”“咻——！”“咻——！”“咻——！”“咻——！”“咻——！”“咻——！”
七道破空之声，如同七声死神的叹息，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它们来自七个截然不同的、匪夷所思的方位！
城楼飞檐的阴影里！
街角倾倒的石狮口中！
远处钟楼的铜钟内部！
甚至…沈炼脚下的一块松动青砖之下！
以及…那枚还在空中翻滚的金印之内！（一道乌光自印底机关激射而出！）
七道乌光！七柄飞刀！
它们带着一种超越了速度、超越了力量的、难以言喻的韵律与意志！仿佛早已预判了“鬼面十三煞”剑阵的每一个变化、每一个节点！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七声清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如同七颗冰冷的雨滴砸在玉盘之上！
十三道必杀的剑光，如同被冻结的毒蛇，骤然僵在半空！
其中七柄长剑的剑尖，或是剑身最脆弱的七寸之处，被那七柄神乎其技的飞刀，精准无比地击中！巨大的力量和蕴含其中的奇异劲道，瞬间摧毁了剑势的连贯与平衡！
剑阵，破了！
十三名鬼面煞身形剧震，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他们赖以成名的、从未失手的杀戮剑阵，竟被人以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破掉了？！
也就在剑阵被破、十三煞心神剧震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身影，如同自虚空中踏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李寻欢的身前！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儒雅，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沧桑、疲惫，以及一丝…深藏的炽热与欣慰。
他出现得如此突兀，如此自然，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他出现的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挥袖袍！
“嗡——！”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无形气劲，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扩散开来！
那十三名被飞刀震得气血翻腾、剑势溃散的鬼面煞，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闷哼声中，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跌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来人并未追击，只是稳稳地挡在李寻欢身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惊魂未定的十三煞，最终落在了城楼之上，那道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影。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旷的广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淡淡的嘲讽：
“严阁老，二十年的戏，唱得够久了。这最后一出‘寒江雪’，也该…落幕了。”
“龙…啸…云？！” 城楼上，严世贞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惨白，牙齿几乎要咬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让他恨之入骨、又忌惮无比的名字！
而广场中央，李寻欢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熟悉的、挺拔的背影，空寂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波动。那波动里，有恍然，有复杂，更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释然。
那枚被他捏在指间的、来自金印内部的黑色小飞刀，刀身，在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无声地…映出了龙啸云沉静的侧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