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天，空气里都飘着躁动不安的因子。老师们似乎也想赶紧结束战斗，讲课语速飞快，布置的卷子像雪片一样往下发。
课间，林霁正埋头和一道化学平衡题较劲，一个纸团精准地砸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
他抬起头。许沉正背对着他，和后排的男生讨论昨晚的球赛，笑得肩膀抖动，仿佛那个纸团与他毫无关系。
林霁心脏漏跳一拍，做贼似的飞快抓起纸团，攥在手心。指尖能感受到里面包裹着一个小硬物。
他等周围没人注意，才悄悄在桌肚下展开。
纸条上是许沉那手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放学别跑。储物柜。】
下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包着纸条的那颗独立包装的柠檬味硬糖。
林霁盯着那行字和那颗糖，耳根悄悄热了起来。放学……储物柜……要干嘛？
一整个下午，他都有点心神不宁。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他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位于教学楼一楼尽头、总是有些拥挤的储物柜区。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打响。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同学们欢呼着收拾书包，讨论着假期的计划。
林霁动作慢吞吞的，眼角余光留意着许沉。许沉似乎一点也不急，懒洋洋地把最后两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单肩挎上，然后……径直走出了教室后门，看都没看他这边一眼。
林霁的心沉了一下。难道他忘了？还是……自己会错意了？
周洲凑过来：“霁哥，走啊！网吧开黑去！假前最后狂欢！”
“我……我东西好像忘在储物柜了，得去拿一下。”林霁找了个借口，“你们先去吧。”
“行吧，那你快点啊！”周洲风风火火地跑了。
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光了。林霁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渐渐安静下来的走廊，心里七上八下。
去，还是不去？
万一许沉只是随口一说，或者早就走了呢？自己傻乎乎地跑过去，岂不是很尴尬？
犹豫了几分钟，他还是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向一楼。
越靠近储物柜区，心跳得越快。放学高峰期已过，这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还磨磨蹭蹭地取东西。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在107号储物柜上的身影。许沉没走。他戴着耳机，低头看着手机，一条腿曲起，脚蹬着柜门，姿态懒散，像是在等人。
夕阳的光线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霁的脚步顿住了，站在拐角的地方，有些不敢过去。
许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他摘下一边耳机，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朝他勾了勾手指。
动作很轻，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霁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越靠近，越能闻到许沉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
“慢死了。”许沉开口，语气听着像抱怨，眼里却没什么不耐烦。
“收拾东西……慢了。”林霁小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
许沉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过身，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柜门。
柜子里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杂乱塞满运动鞋和脏外套，还算整齐。几本书，一个篮球，几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还有……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方方正正的纸盒，放在最里面。
许沉拿出那个纸盒，递给林霁。
“这什么？”林霁愣住，没接。
“拿着。”许沉把盒子塞进他怀里，语气随意，“假期作业。帮我看看。”
林霁抱着那个颇有分量的盒子，有点懵。假期作业？这么多？还用盒子装？
“哪科作业这么多？”
“打开看看。”许沉靠在柜门上，双手插兜，下巴微抬，示意他打开，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林霁疑惑地低下头，掀开了纸盒的盖子。
预想中的卷子习题没有出现。
盒子里铺满了厚厚的、深蓝色的拉菲草。而在那一片深邃的蓝色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天文望远镜的目镜。
不是全新的，金属外壳上有些细微的使用痕迹，但擦拭得很干净，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林霁彻底愣住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许沉。
许沉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语气试图保持平静，却还是泄露出一丝不自在：“上次……不是说想看清土星环？”
林霁想起来了。是大概一个月前，有一次晚自习下课，他们一起走回宿舍。那天天气很好，能看见星星。他指着天上那颗很亮的星星说那好像是土星，可惜肉眼看不见环。
他只是随口一说。甚至都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土星。
许沉却记住了。不仅记住了，还……找到了一个目镜？
“这……很贵吧？”林霁有些无措，“我不能……”
“旧的。”许沉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我表哥淘汰下来的，放着也是落灰。”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来，看着林霁，声音低了一些：“想着……你应该用得上。”
夕阳的光线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种柔软的、近乎笨拙的真诚。
林霁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目镜，指尖触摸着冰凉的金属外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酸又涨，说不出话来。
“可是……只有目镜也没用啊。”他小声说。
“笨。”许沉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屈起手指，极轻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主体在我家阳台。不然这么大个家伙，我怎么搬来学校？”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林霁的额头却像被烫了一下。
“你家……阳台？”
“嗯。”许沉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挑衅，“国庆……来看么？”
邀请来得猝不及防。林霁的心脏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去许沉家？单独？
“我……”他张了张嘴，脑子有点乱。
“不方便就算了。”许沉像是怕被拒绝，立刻移开视线，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伸手要去拿回盒子，“目镜你先拿着玩，以后……”
“方便！”林霁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脸颊更红了，慌忙低下头，补救般地小声说，“……我跟我妈说，去同学家写作业。”
许沉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林霁通红的脸颊和发顶，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里重新漾起笑意。
“哦。”他应了一声，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那说好了。”
他把盒子重新推回林霁怀里：“这个你先拿回去。到时候……直接用就行。”
“嗯。”林霁抱着盒子，手指收紧。冰凉的金属似乎也沾染上了对方的温度。
两人一时无话。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空旷的走廊地板上。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隐约的笑闹。
一种微妙而甜蜜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咳，”许清咳一声，站直身体，“走了。”
“嗯。”
许沉锁好储物柜，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回过头。
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林霁。”
“啊？”
“假期……”许沉看着他，眼神在逆光中有些模糊，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保持联系。”
说完，他挥了下手，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霁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目镜盒子，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却又轻盈得快要飞起来。
夕阳的余晖温暖地笼罩着他。
他低下头，看着盒子里那片深邃的蓝色和安静的目镜，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冰凉的镜筒。
仿佛已经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璀璨的星河。
而通往那片星河的钥匙，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