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影卫营，癸酉年人员调度录”。
泛黄的纸页上，这行墨字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入离夜的眼底。而下方那个被朱笔狠狠圈出、旁注一个触目惊心“诛”字的名字，更是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夜。
那是他曾经的名字，是他刻入骨血的身份烙印。
癸酉年……正是三年前，先太子被废黜、东宫一夜倾覆的那一年！
这卷宗，记录的是东宫影卫营在那场惊天巨变中的人员去向。而他的名字旁边，是“诛”！
这意味着，在官方的记录里，他早已是一个死人，一个应该被清除的、前太子的余孽！
那萧执呢？三年前将他从尸山血海中带回，赐予他新的身份，让他成为贴身影卫的萧执，知不知道这份记录？知不知道他本该是一个“已诛”之人？
如果知道……那这三年的朝夕相对，算什么？一场精心策划的监视？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如果不知道……那这份记录又从何而来？为何会藏在七皇子府如此隐秘之处？
无数的疑问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的理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颤抖着继续翻阅后面的卷宗。
一页页看下去，他的心越来越冷。
记录显示，癸酉年东宫事变后，影卫营大部分精锐或被诛杀，或失踪，少数被其他皇子或势力收编。而在“夜”的名字下方，还有寥寥数個名字旁标注着“遁”、“疑”、“待查”等字样。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玄”。
玄！是他当年在影卫营中最为交好的同伴，武艺谋略皆不在他之下。卷宗旁标注着小字：“疑为‘幽瞳’所纳，癸酉年冬于西市伏诛。”
玄……加入了幽瞳？并被诛杀了？
离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想起含翠留下的那个符号，想起昨夜秘阁中那枚被划破眼睛的令牌残块……
难道玄真的……？而萧执一直在追查幽瞳，甚至可能……玄就死在他的命令之下？
那自己呢？自己这个本该“已诛”的前朝影卫，又在这局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飞快地继续翻找，想要找到更多关于“幽瞳”、关于玄、关于癸酉年真相的线索。
然而，后面的卷宗大多是一些日常调度记录，再无更多敏感信息。
就在他准备将卷宗放回原处时，指尖忽然触到铁皮柜最内侧似乎有一个暗格。
他小心翼翼摸索，用力一按。
一块活动的木板弹开，里面并非卷宗，而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干涸发黑的墨点，墨点中，似乎嵌着一点极细微的、非纸非布的东西。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点东西拈出。
那是一小片……几乎难以察觉的、边缘焦黑的……人皮。
上面用极其细微的刺青，刻着一个模糊的、被锁链缠绕的眼睛符号。
与含翠留下的符号一模一样！
只是这片刺青的右下角，多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的数字——“七”。
离夜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片刺青……是从谁身上剥下来的？为何会藏在这里？
那个“七”又代表着什么？排名？代号？还是……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骤然缠上他的心脏。
他猛地将卷宗塞回柜中，锁好柜门，甚至来不及仔细清理痕迹，便如同逃离般冲上阶梯，启动机关，滑出暗室。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第四十七章 雷霆围阁
然而，就在他刚刚踏出藏卷阁那面伪装的墙壁，尚未站稳之际——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四面八方袭来！
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雨，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离夜脸色剧变，身体在空中硬生生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袖中暗藏的短刃瞬间出鞘，舞出一片寒光，堪堪格开数支弩箭，但仍有几支擦着他的衣角射入身后墙壁，箭尾兀自颤抖！
他落地翻滚，避入一处书架死角，胸口剧烈起伏。
被发现了！
什么时候？
“叛奴离夜！还不束手就擒！”一声厉喝从阁外传来，正是那名亲卫统领的声音。
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入藏卷阁，火把的光芒将整个阁楼照得亮如白昼，无数弓弩手占据有利位置，锋利的箭镞全部对准了他藏身的书架。
“殿下有令！负隅顽抗，格杀勿论！”亲卫统领的声音冰冷无情。
离夜背靠着冰冷的书架，指尖紧紧攥着那枚铜钥匙和那片微小的人皮刺青，心脏沉入谷底。
这是一个陷阱。
从他拿到钥匙开始，或许就已经踏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局中。故意让他找到这里，故意让他看到那份卷宗，然后……人赃并获。
萧执……终究还是不信他。
或者说，从未信过。
外面传来弓弦拉满的咯吱声，令人牙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从阁外传来。
包围圈微微分开，萧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常服，面色沉静，眸光如深潭，扫过一片狼藉的藏卷阁，最终落在那排书架之后。
“出来。”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离夜 silent 从书架后缓缓走出。
无数箭镞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杀机凛然。
他站在阁楼中央，与门口的萧执遥遥相对。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沉静的眸子，也映照着萧执冷硬无波的轮廓。
“殿下……终究还是来了。”离夜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萧执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右手上：“手里拿的是什么？”
离夜摊开手掌。那枚铜钥匙和那片微小的人皮刺青暴露在火光下。
亲卫统领倒吸一口凉气，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那“幽瞳”符号，在皇室禁卫眼中，无疑是最大的禁忌。
萧执的眸光骤然缩紧，眼底深处似有惊涛骇浪翻涌，但表面依旧平静得可怕：“从何处得来？”
“殿下不是早已知道了吗？”离夜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色的嘲弄，“否则，何以在此布下天罗地网？”
萧执 silent 看着他，良久，才缓缓抬起手，指向他掌心那枚钥匙和刺青。
“私通前朝余孽‘幽瞳’，窃取府中机密，”他的声音冰冷彻骨，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审判，“离夜，你还有何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