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又梦家乡
书名:雨声不断 作者:治田 本章字数:1540字 发布时间:2025-08-26

我能肯定,这是一座江南的小镇。因为我看见了湖泊、山丘,以及江南显著的特征,一望无边的金色田野。可小镇的全貌我总是没法看清,它就像一幅印象派的水粉画,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很美,但看不清原来的样子。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家乡,因为我听父亲说过,我的老家就在江南。于是,我朝那小镇奔去,奔跑中,路边的油菜花纷纷朝后掠去,我无暇顾及它们,我只想尽快地走进我的家乡,看看我的家乡。可怎么跑也跑不进那个小镇,当我跑累了停下来时,才发觉那小镇离我还是那么远。我站在一望无边的田野里,有着几分心酸与失望,那可是我的家乡啊!它在拒绝我的进入,我不觉失声痛哭。

我于痛哭声中从睡梦中惊醒,睁着双眼茫然的注视着一片黑暗,感受着心灵的一片空寂。家乡对我来说是种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目的地。在我三十几年的生命中,我从不与人谈我的老家。因为对于老家我是个只有思想,没有深切体会与感受的人。

苍茫的人海中,我不知是否有与我同样感受的人,但我可以肯定有与我相同情况的人。那我们是怎样的一群人呢?说起来也许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是没有家乡的人。这种话在中国这块土地上说出来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惊讶,因为在中国只要有籍贯,就会有自己的家乡。可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事实上我们真的是没有家乡的一群。

从我们的父辈起就只听说过家乡,而没有踏上过家乡的土地,所以我们也就不知道家乡是个什么样子,也谈不上对家乡有多大的感情。当然,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祖辈是为了什么离开家乡,来到这些陌生的地方,也不知他们最初在这些陌生的地方是如何生存的。因为那都是一些过去的历史,已没有人会对这些小人物的过去感兴趣,只有我们这些后代在偶尔的情况下,还会探寻这些没人知道的过去。

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家乡的人来说,一些感受是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无奈与痛苦的。我常常有这样的感觉,没有家乡的人,就如同不穿衣服,在阳光下行走,有种裸露而羞愧的感觉,在行走中要紧紧的捂住自己的私处,躲避别人的目光。

每到过年过节时,听人说回了老家一趟,我不禁问自己,我的老家在哪里?似乎我这一生中少了一种爱,那就是对家乡的爱。有很多的文人墨客们描写了他们的家乡,可在我这里引不起共鸣,因为我是个没有家乡的人,无法体会出他们对家乡的那种情感。

在我的生命中,我感到一种遗憾,就如无根的浮萍在岁月的长河中,没有目的地的流浪,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我不管居住在什么地方,都有一种过客的感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存在过。那种内心的伤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独自一人想象,我的家乡会是个什么样子,可从来没有答案,因为那片土地我不曾见过。所以我常常做着相同的梦,那就是我的家乡。它也许是一座城市,或者是一片乡村,总而言之是一块美丽的土地。可梦想只能是梦想,永远没有真切感受那片土地,来得真实而自然。

我知道我的家乡在那里,因为我听我的父亲说起过,在所有的履历表上,籍贯一栏上,我也填写过那个地名。我每次想起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次。

当这样的机会来临时,我却失去了面对的勇气。我害怕踏上那块土地时,拥有的情感与在别的地方一样,那就是对一个地方与人的陌生感。陌生感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已不是什么恐惧的经验,但我不能忍受我对家乡也是这样的体会,因为那对我而言是个很神圣的地方,不能跟其他的地方相比。所以我放弃了走进家乡的机会,只是让它在我的梦里出现,让我感受家乡的美与对家乡的思念。

今夜又梦家乡,只能说明我与任何一个中国人一样,我也爱我的家乡,只是我爱的内容更多的是盼,盼望自己能真切感受家乡,寻找到那已失落很久的根。也许有家乡的人无法体会出我这种盼的心情。我只能说没根的人,生活在这世上是痛苦与无奈的,那关于根的梦总会围绕在他身边。让他挥不去,摔不掉,让他夜夜感受流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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