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遗留在人间的权杖！
李不凡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郭守敬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是单纯的野心，而是一种洞穿了时代迷雾，窥见了终极真理的狂热。
郭守敬活了五十多年，位极人臣，见过的天才俊彦不计其数。可从未有一人，能像李不凡这样，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不是凡人，这是足以颠覆乾坤的“异数”。
“此物……‘电’，要如何驾驭？”郭守敬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存在。
李不凡的目光回到那本《格物原理》上，手指抚过书页上那个古朴的“电”字。
“书中说，雷磁同源，电可生磁，磁亦可生电。若能造出一个持续转动的磁场，便能源源不断地生出‘电’来。”
他的话，在郭守敬听来如同天书。
但在另一个人的耳中，却像是钥匙插入了锁孔。
一直沉默地调息打坐的灵算，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李不凡。
“李居士，你的意思是……用一块转动的磁石，去‘切割’铜线，就能产生‘流火之气’？”灵算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求证。
李不凡心中一震，这小子，简直是个妖孽！
自己只是提出了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的雏形，他竟然瞬间就理解了核心，甚至连“切割磁感线”这种意象都领悟到了！
“对！”李不凡重重点头，“《天工图谱》上，可有类似的机关？”
“有！”灵算毫不犹豫地回答，“卷中有‘水转百戏图’，利用水力驱动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上可以挂载各种人偶、走兽，使其循环往复，做出各种动作。我们只需将人偶换成磁石，再在旁边布设铜线圈……”
一个发电机的雏形，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被勾勒了出来！
郭守敬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磁石？寻常磁石磁力微弱，恐怕不堪大用。”
“《格物原理》里有解法。”李不凡翻到书的另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精铁百炼，置于雷场，可得天磁’。我猜，这个‘雷场’，指的就是强大的电场或磁场。我们可以先用‘电池’产生的微弱电流，去制造一个电磁铁，再用这个电磁铁，去磁化精铁，得到更强的磁石！”
先有鸡，再有蛋。
用微弱的电，去创造强磁。再用强磁，去创造更强的电！
一个完美的正向循环！
郭守敬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李不凡和灵算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提出理论框架，一个立刻从浩如烟海的图谱中找到对应的实现方法，二人之间那种天衣无缝的默契，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了。
这是“道”与“术”的完美结合！
“材料，工匠，府里的一切，你们随意调用！”郭守敬当机立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然，“我郭守敬这辈子，能亲眼见证这‘神迹’诞生，死而无憾！”
接下来的日子，郭守敬的府邸，彻底变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秘密工坊。
赵火儿成了这个工坊唯一的“门神”。
她不明白那些瓶瓶罐罐，也不懂那些图纸上的鬼画符。她只知道，李不凡、灵算，还有那个平日里威严无比的郭守敬，三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里面。
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按时送饭进去，然后像一尊雕塑一样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透过门缝，她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李不凡时而对着图纸奋笔疾书，嘴里念叨着“正极”、“负极”、“线圈匝数”这些她听不懂的词。他的侧脸在烛火下棱角分明，那种极致的专注，有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魅力。
灵算则像个最巧手的匠人，将一块块木头、金属，用匪夷所思的手法打磨、组合。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生。
而郭守敬，这位元廷的大司农，则像个学徒一样，时而帮忙递送工具，时而对着二人完成的某个小零件，发出如痴如醉的感叹。
赵火儿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一种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正在那间小小的工坊里孕育。
她对李不凡的情感，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守护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初在杭州，她敬他，畏他，将他视为主公，是能带领漕帮兄弟吃饱饭的靠山。
可现在，她看着那个能让郭守敬都心甘情愿打下手的男人，看着那些冰冷的零件在他手中变成驱动“神机”的奇迹，那种敬畏，渐渐掺杂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仰慕。
这天中午，她照例端着食盒进去。
工坊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和某种酸液混合的刺鼻气味。
三个人正围着一个新造出来的东西，那东西由一个木制底座和一圈圈缠绕的铜线构成，中间有一个可以转动的铁芯。
“好了，通电试试！”李不凡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灵算将两根引线，接到了旁边一排陶罐上。
“嗡——”
一声轻微的蜂鸣声响起。
赵火儿亲眼看到，那个铁芯，在没有任何外力驱动的情况下，自己……转了起来！
虽然转得不快，还有些摇摇晃晃，但它确实在转！
“成了！电动机！”李不凡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
郭守敬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伸手想去摸，又被李不凡一把拦住。
“郭公小心，这东西会发热，而且有电！”
赵火儿将食盒放在桌上，看着那三个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抹弧度。
她忽然觉得，自己守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新世界的大门。
又是半个月过去。
在耗费了郭守敬府库中大量珍藏的精铜、磁石之后，一台全新的动力装置，终于被制造了出来。
它由一个更大的“电池组”供电，驱动着一台结构更加精密的“电动机”，再通过一套由铁梨木制成的传动装置，将稳定而恒定的动力，传递给那台差分机。
“准备好了吗？”李不凡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灵算。
“李居士，这次，无需我用心神去‘观’了。”灵算抚摸着冰冷的差分机，眼中满是自信，“有了稳定的‘力’，我们只需输入足够精确的‘初始条件’，它就能自己推出‘势’的走向！”
“好！”李不凡深吸一口气，“那就试一次！”
这一次，他们要算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而是一个具体的问题。
一个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
“初始变量输入——《鲁班书》！”李不凡沉声念道，“推演目标——中卷，《万化质料》之下落！”
灵算在差分机上拨动着初始的卦象盘，将代表着《鲁班书》的信息，转化为机器能够识别的语言。
随后，他按下了连接电动装置的开关。
“咔……咔嚓……咔嚓嚓……”
这一次，不再需要人力摇动。
在电力的驱动下，差分机发出了均匀而清脆的声响，如同最精准的钟表。无数的齿轮和铜轮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转动，运算着那来自远古的宇宙算法。
工坊内，落针可闻。
李不凡、郭守敬、灵算，三个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不断翻滚的数字。
赵火儿站在门口，虽然看不懂，但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时辰后，驱动电机的电池组发出了过载的滋滋声，一股焦糊味开始弥漫。
“快停下！要烧了！”郭守敬急道。
灵算眼疾手快，立刻切断了动力。
“咔——”
差分机骤然停下。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最末端的那一排结果轮盘上。
上面没有卦象，也没有天干地支。
只有一行更加直白，却也更加令人心惊肉跳的小字。
“玉出......，火炼金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