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川率先从那股冰封般的战栗中挣脱出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顺着紧绷的脸颊线条滑落
他扶着冰冷的舱壁，脚步有些虚浮地挪回控制台前，颤抖的手指开始在屏幕上滑动，调取外部监测画面
身后的江砚白仍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强烈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他背靠着舱壁滑坐在地上，那本象征着理性与知识的笔记本摊在膝头，却无法提供丝毫慰藉
他双眼失焦，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背诵着那些曾经让他感到安宁与秩序的冰冷知识，试图对抗窗外那幕活生生的地狱景象：
“奥林匹斯山的高度……是珠穆朗玛峰的三倍还多……”
“土星环正在消失，每秒损失一万公斤物质……”
“我们看到的北斗七星……其实是它一百年前的样子……”
“……”
然而，这些遥远宇宙的真理，在此刻近距离的、血腥的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洛川已经通过高分辨率的外部监视器看清了下方壁垒内的情况——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墙后，一座座粗糙但显然具有威胁性的炮台装置已经对准了他们的飞船，炮口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几个像是头领的人正拿着简陋的扩音设备，朝着天空喊话，声音因距离和紧张而失真断续：
“你……你们……什么人……从哪来……的？！”
沈洛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启动了“星槎”强大的外部扩音系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具有非人般的威严，试图占据主导：
“重复，我们来自其他宇宙，秉持友好探索之目的，为传播宇宙间更高层次的真相而来。我们要求你们立即解除敌对姿态与防御措施。”
下方沉默了片刻，似乎被这超乎想象的回应震慑了一下，但很快，领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强的戒备和强硬：
“妖言惑众！我们无法确认你们的意图！是善是恶，谁也说不准！必须保持警戒！你们先降落！立刻着陆！”
沈洛川的眉头紧紧锁起，理智在高速运转：留在“星槎”内，凭借飞船远超这个文明水平的防御力，绝对安全。但一旦降落并打开舱门……万一对方发动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将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对方的武器和敌意之下！
身后的江砚白也终于从自我安抚的呓语中挣扎出来，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他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脸色同样难看，大脑飞速思考着破局的对策
“星槎”内部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陡然传来！飞船随之轻轻一晃！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迅速看向对方——他们居然真的敢开火！
沈洛川立刻扑向控制台查看受损情况，结果正如他所料——那看似骇人的炮击，其能量级别甚至不足以让“星槎”的能量护盾产生可见波动，仅仅让悬浮的船体产生了微不足道的晃动，如同被微风拂过
江砚白则彻底沉下脸来，他快速翻动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指尖划过一页页复杂的公式和星图，焦灼地寻找任何可能适用于当前情境的理论或记录
“试探性还击一下？”
沈洛川的声音冷了下去，手指在武器系统的控制界面上悬停
“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差距。”
“不行！”
江砚白猛地合上笔记本，语气异常严肃地否决
“第一，‘星槎’的武器系统是为了星际航行中的极端情况设计的，威力难以精确控制，最小的功率也可能对他们造成毁灭性打击，这违背了我们声称的‘友好’原则。第二，一旦主动攻击，无论程度如何，我们都将被彻底视为敌人，再无和平进入的可能，甚至可能引发全面冲突！”
就在两人意见相左，而下方的人群见第一炮无效，已经开始紧张地装填，准备发射第二炮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全体停止射击！放下武器！立刻！”
一道明显更具权威、通过更好扩音设备传出的声音，猛地从壁垒深处响起，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
“是国主！”
“国主来了！”
“快放下！把炮口移开！”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那位被称为“国主”的人快步走来，先是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甚至有些斥责的意味，对着自己的臣民们高声训话：
“愚昧！无知！外星来客何等高贵？其智慧与文明岂是你们能揣度的？都给我把武器收起来！不得无礼！”
紧接着，他转向空中悬停的“星槎”，脸上的表情瞬间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对着一个大概是摄像头的方向，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语气变得无比谦卑和恭敬，仿佛在觐见至高无上的存在：
“尊贵的星际来客！万分荣幸！鄙人是这片微不足道之地的统治者，对于诸位大人的莅临，鄙人及全体子民倍感荣光！刚才手下人多有冒犯，纯属误会，万望海涵！鄙人这就命人清理出最好的场地，恭迎尊驾降落！寒舍能迎来诸位，真是……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
他周围的人们脸上写满了困惑与难以置信，但无人敢出声质疑，只能依言缓缓放下武器，气氛变得诡异而沉默
“星槎”内，沈洛川和江砚白看着屏幕上那张谄媚到极致的脸，听着那卑躬屈膝的言辞，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同时升起一股强烈的反感和警惕
“啧……”
沈洛川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
“至少……我们能进去了。”
江砚白的声音干涩，勉强找出了一个积极的方面，但眉头依旧紧锁
带着高度的戒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恶心，沈洛川操纵着“星槎”，开始缓缓下降，向着那片未知的、由一位极度谄媚的统治者所掌控的壁垒之内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