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细作传信与战前谋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总兵府书房,鎏金般的光粒穿过窗棂,落在周遇吉身后的书架上。架上整齐码放的奏疏与兵书,封面已泛出陈旧的暗黄,唯有最上层一卷《孙子兵法》的封皮,被反复摩挲得发亮。周遇吉背着手站在窗前,指尖捏着一卷刚拆封的密信,信纸边缘沾着的尘土里还裹着几根枯草——那是徐州城外芦苇荡的痕迹,显然是细作穿越荒郊时不小心蹭上的。
听到柳芽的脚步声从庭院外传来,沉稳中带着几分急促,周遇吉缓缓转过身。往日里总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没了半分轻松,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连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在阳光下都显得格外扎眼。
“来了?坐。”周遇吉抬手指了指桌旁的梨木椅,椅面上还留着细微的木纹,那是去年淮安府遭水患时,被洪水浸泡后留下的印记。他将密信轻轻放在桌上,指尖在信纸上反复点了点,像是在确认上面的字迹,“细作从徐州城里传回来的消息,不太好。”
柳芽心里猛地一紧,快步走到桌前坐下,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腿,发出一声轻响。他顾不上揉腿,目光立刻落在密信上——那信纸是最粗劣的草纸,边缘参差不齐,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要连在一起,还带着几处墨团,显然是细作在仓促间写就,甚至可能是在鞑子巡逻的间隙,躲在破庙里匆匆落笔的。
他伸手拿起密信,指腹触到纸面上粗糙的纤维,逐字逐句地读。越读,指节攥得越紧,指腹几乎要将脆弱的草纸捏破。密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巴图鲁占据徐州后,不仅没停下屠戮,反而变本加厉地搜刮粮草,城里的粮铺被抢空,百姓家里的存粮也被尽数搜走,稍有反抗便是一刀;更狠的是,他把从徐州周边州县掳来的壮丁,不管老幼,都编成了“辅兵”,逼着他们穿破烂的鞑子甲,拿着锈迹斑斑的刀枪操练,稍有懈怠,就用马鞭抽打,甚至直接砍杀立威。
最让柳芽心头一沉的,是信里关于红衣大炮的描述:细作趁着给鞑子兵营送水的间隙,在城西北的军营里,看到了十多门裹着黑布的大家伙,掀开布一看,竟是铸着满文的红衣大炮——那是清军从辽东运来的重器,炮身粗得要两个壮汉才能合抱,炮口对着南方,正由鞑子兵日夜轮班看守,炮架下还堆着成箱的火药,看样子是要用来攻打淮安府。
“红衣大炮……”柳芽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在徐州营里当差时,曾远远见过这种炮——当年明军守锦州,清军就是用这种炮轰开了城墙,一炮下去,半段城墙就塌了,碎石和血肉混在一起,惨不忍睹。“巴图鲁这是想……用大炮轰开淮安府的城门?”
“恐怕不止。”周遇吉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那地图是用麻布绘制的,上面用墨线标注着河道与州县,边缘已有些磨损。他伸出手指,重重按在徐州城西北的位置,指腹几乎要嵌进麻布的纹路里,“细作说,那十多门炮已经架在了城墙上,炮口对准的不是淮安府城,而是往淮安府来的粮道。你看——”
他手指顺着地图上的运河往南划,停在一个标注着“皂河古镇”的地方:“咱们的粮船大多走运河,从江南运粮到淮安,必须经过皂河古镇。那地方河道狭窄,两岸都是高坡,粮船到了那儿只能慢慢走,要是鞑子在两岸架炮,粮船根本躲不开。他们这是想断咱们的粮草,让淮安府不攻自破。”
柳芽凑到地图前,盯着皂河古镇的位置。他想起南撤时曾路过那里,确实如周遇吉所说,河道窄得只能容两艘粮船并行,两岸的高坡能清楚看到船上的动静。要是鞑子真在那儿架炮,粮船就成了活靶子。“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粮船被轰吧?江南的粮草要是断了,淮安府的弟兄和百姓,撑不了半个月。”
“我已经让人去调水师了。”周遇吉眉头微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却依旧坚定,“让水师参将带二十艘快船,每艘船上都备着火油和火箭,在皂河古镇上下游十里内巡逻。一旦发现鞑子的炮兵,不用等命令,直接用火箭烧他们的炮架,火油泼上去,就算烧不掉大炮,也能让他们暂时用不了。”
他顿了顿,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信封上盖着总兵府的朱红大印:“另外,我昨天就给江南的督抚写了信,让他们把粮船的路线改一改,绕走洪泽湖,从淮安府的南门码头靠岸。虽然多走两天路,还要雇当地的渔民引路,但能避开鞑子的炮,值了。信使是凌晨出发的,快马加鞭,应该能在三天内到江南。”
柳芽看着那封信,心里稍稍松了些。周遇吉考虑得周全,水师巡逻能防鞑子突袭,改道粮船能保粮草安全,至少暂时不用担心里粮断的事。
周遇吉又拿起另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递给柳芽:“这是细作画的徐州城防图,他是个画匠出身,以前在徐州府衙里当差,对城里的街道和军营位置熟得很。你看——”
柳芽展开纸条,上面用炭笔清晰画着徐州城的轮廓,城门、街道、军营甚至水井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鞑子的兵力分布用红圈标注,东门和北门的红圈又粗又密,旁边还写着“鞑子兵各五百,辅兵两百”;西门和南门的红圈却很细,标注着“辅兵三百,鞑子兵五十”。
“鞑子把主力放在了东门和北门,因为这两处离淮安府最近,他们怕咱们从这两个方向反攻。”周遇吉站在柳芽身边,指着纸条上的西门,“西门和南门的兵力少些,而且大多是‘辅兵’在看守。那些辅兵都是咱们大明的百姓,有的是被抓来的壮丁,有的是城里没逃出去的匠人,被逼着穿鞑子的甲,手里拿的刀枪都是明军丢弃的旧兵器,锈得连木头柄都快掉了。细作说,这些辅兵私下里都在骂鞑子,操练时故意偷懒,看样子是不想卖命。”
柳芽的目光落在西门的位置,那里旁边还画着一口井,标注着“辅兵每日寅时打水处”。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像是黑暗里点亮了一盏灯:“总兵大人,既然西门的鞑子兵少,辅兵又都是百姓,咱们是不是可以从西门入手?先派些人混进城,跟那些辅兵联络,要是能说动他们反水,咱们里应外合,不仅能救些百姓出来,还能趁机烧了鞑子的粮草库。”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遇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拍了拍柳芽的肩膀,“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细作说,每天寅时天还没亮,西门会开一个小缝,让辅兵去城外的井里打水——城里的井大多被鞑子占了,只给他们留了城外这一口。那时候鞑子兵大多在睡,只有两个哨兵看着,而且哨兵都是些偷懒的家伙,只要给点好处,就不会多问。”
他走到书架前,踮起脚从最上层抽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柄是牛角做的,被磨得光滑发亮,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刀身上用錾子刻着一个小小的“明”字,字迹虽浅,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这是咱们明军的暗号匕首,天启年间就有了,当年抗后金时,咱们的细作就靠这个认自己人。”周遇吉把匕首放在桌上,推到柳芽面前,“你带着。要是遇到愿意反水的辅兵,就把匕首给他们看,他们要是见过这匕首,就知道是自己人。要是没见过,你跟他们提‘辕木碑’,徐州的百姓和旧部,没有不知道辕木碑的。”
柳芽拿起匕首,冰凉的牛角柄贴在掌心,让他纷乱的心绪瞬间清明了几分。他抬头看向周遇吉,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总兵大人,您想让我带弟兄们去?”
“嗯。”周遇吉重重点头,目光落在柳芽身上,满是郑重,“你从徐州来,不仅熟悉城里的路,还认识不少徐州的旧部,弟兄们也都信你。而且你跟百姓打交道有经验,上次在王家集,你能说服百姓跟着咱们突围,那些辅兵说不定也愿意跟你说话。”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本册子翻了翻:“我给你挑了二十个弟兄,都是咱们淮安府兵营里身手好、嘴严实的,其中有五个是以前跟着我守过边的,懂点潜行的本事。再加上你之前的几个弟兄,钱勇、孙强、马六,还有小五……”
提到小五,柳芽心里立刻涌上一股犹豫。小五才十三岁,个子还没长齐,脸上还带着孩子气,让他去鞑子盘踞的徐州城,实在太危险了。“总兵大人,小五年纪太小,才十三,让他去城里,要是遇到鞑子盘查,或者出点意外,我没法跟弟兄们交代。”
“我知道你担心。”周遇吉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老槐树,“可小五机灵,个子小,鞑子兵不会盯着他看——鞑子眼里,这么小的孩子成不了气候。而且细作说,城里有不少跟小五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百姓家的,要么跟着辅兵一起挑水,要么帮着鞑子喂马,小五混在里面,正好不显眼。”
他转过身,看着柳芽,语气诚恳:“你让他跟在马六身边,马六身手好,性子也稳,能护着他。而且小五上次在王家集,敢举着断弓砸鞑子,比不少成年汉子都有骨气,他不会给你添乱的。”
柳芽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小五拿着小铁弓练瞄准的样子,想起小五说“要杀鞑子报仇”时坚定的眼神,心里的犹豫渐渐消散。小五虽然年纪小,却比同龄的孩子沉稳,也比很多人有勇气。“好,我带他去。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寅时。”周遇吉说,“寅时出发,走小路,两个时辰能到徐州城外的芦苇荡,正好赶上辅兵打水的时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百姓的衣服,都是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还有挑水的木桶,桶底都做了夹层,能藏些干粮和迷药。”
他指了指桌角的一个布包:“这里面是给辅兵的干粮,都是咱们淮安府新磨的小米饼,还热乎着。让他们尝尝家乡的味道,也能让他们知道,咱们没忘了他们,还在想着救他们。另外,医官还配了些迷药,用曼陀罗花和艾草磨成的粉,涂在布上,遇到哨兵,捂住嘴鼻,能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放倒,半个时辰后才会醒,不伤人命。”
周遇吉走到柳芽身边,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掌心的老茧蹭过柳芽的甲片,带着几分厚重的力量:“记住,这次去,主要任务是联络辅兵,摸清粮草库的位置,能救多少百姓就救多少,千万不要跟鞑子硬拼。要是情况不对,比如鞑子突然加派兵力,或者辅兵不愿意反水,就赶紧撤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在徐州城外的芦苇荡里安排五十个骑兵,都是咱们府里最精锐的,带着马刀和弓箭,在那里接应你们。只要你们发出信号,他们就会冲过来掩护你们撤退。”
柳芽站起身,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甲片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坚定得没有一丝动摇:“请总兵大人放心!我一定把弟兄们安全带回来,也尽量把城里的百姓救出来,绝不辜负大人的托付!”
离开总兵府时,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淮安府的街道上。两侧的灯笼开始被一一点亮,橙黄的光透过糊灯的棉纸,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跟昨晚一样暖。可柳芽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石头——他知道,这次去徐州,比王家集的仗更危险。鞑子的红衣大炮、城里的重兵、未知的变数,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关,稍有不慎,不仅自己和弟兄们会送命,还会打草惊蛇,让后续的计划彻底泡汤。
他走得很慢,脑子里反复过着周遇吉说的每一句话,细作传回来的消息、徐州的城防、联络辅兵的暗号,还有撤退的路线,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回到偏院时,院子里一片热闹。小五正拿着铁弓对着院角的稻草人练瞄准,箭杆歪歪扭扭地射出去,却总能擦着稻草人的边;马六坐在槐树下擦腰刀,他用一块粗布反复打磨刀刃,刀刃亮得能照出他的脸;钱勇和孙强蹲在地上整理草药,把止血的蒲公英和消炎的艾草分开,用布包成一小捆;孙老根则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张纸,给旁边的吴秀才读刚写好的碑文,声音抑扬顿挫。
看到柳芽回来,小五第一个丢下铁弓跑过来,脸上满是兴奋,举着手里的箭杆:“柳芽哥,你看我练得怎么样?马六哥说,我再练三天,就能射中稻草人的心了!刚才我还射中了稻草人的胳膊呢!”
柳芽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触到小五柔软的头发,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把小五拉到身边,又招手让钱勇、孙强和马六也坐下,才把去徐州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从细作传回来的坏消息,到总兵府的计划,再到后天要扮成百姓混进城,甚至连联络辅兵的暗号和撤退的安排,每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听完后,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院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马六放下手里的腰刀,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有些急:“柳芽兄弟,鞑子有红衣大炮,城里还有上千的兵,咱们就带二十多个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鞑子发现,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冒险也得去。”柳芽拿起桌上的暗号匕首,亮给众人看,牛角柄上的“明”字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些辅兵都是咱们大明的百姓,是被鞑子逼着当兵的,心里都向着咱们。要是能说动他们反水,咱们就能里应外合,不仅能救百姓,还能烧了鞑子的粮草库,断了他们的后路。而且总兵大人已经安排了骑兵接应,只要咱们小心点,应该能行。”
钱勇也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腰刀,刀鞘上的铜环发出轻响:“我跟你去。当年在徐州营里,我跟张达大哥一起守过西门,知道那里的路,哪里有拐角,哪里有破庙,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我能帮着找打水的井,还能跟辅兵说上话——不少辅兵都是以前徐州营的旧部,认识我。”
孙强也跟着站起身,他身材高大,站在院子里像棵挺拔的白杨树,声音洪亮:“我也去!我力气大,要是遇到鞑子哨兵,我能把他们扛到芦苇丛里,不闹出一点动静。上次王家集我能扛着粮袋跑,这次扛两个鞑子兵,没问题!”
小五攥紧了手里的铁弓,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大人:“柳芽哥,我也去!我能扮成挑水的孩子,鞑子肯定不会怀疑我。我还能帮着给辅兵递干粮,跟他们说咱们的计划,他们看到我是个孩子,肯定会愿意跟我说话的!”
柳芽看着眼前的弟兄,心里满是感动。钱勇的沉稳、孙强的勇猛、马六的细心,还有小五的坚定,每一个人都愿意跟着他去冒险,这份信任,比任何兵器都更有力量。
他点了点头,把暗号匕首递给钱勇:“这是暗号匕首,你收着。你认识徐州的旧部,要是遇到愿意反水的辅兵,就给他们看,再提一提辕木碑,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哨,哨身是用竹子做的,上面刻着几道细纹,递给马六:“马六,你带着小五,到了城里,你俩跟在挑水的辅兵后面,别乱跑,也别跟鞑子起冲突。要是遇到情况,就吹这个竹哨,这哨声是咱们之前在南撤路上定的,短吹三声是安全,长吹一声是遇险,咱们听到就立刻汇合。”
马六接过竹哨,紧紧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竹哨上的纹路,郑重地点头:“放心,柳芽哥,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护好小五,绝不让他出事。”
小五也凑过来,拉了拉马六的衣角,仰着头说:“马六哥,我不用你拼命,我自己也能打鞑子!我练了这么久弓,到时候能帮你放哨。”
众人被小五认真的样子逗得笑了笑,院子里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这时,孙老根提着一个布包走过来,布包上还沾着新鲜的草药汁液,散发着淡淡的苦味。他把布包递给柳芽,声音里满是关切:“这里面是我刚采的草药,有止血的三七,解毒的金银花,还有些磨成粉的迷药草——就是医官说的曼陀罗花和艾草,我又加了点薄荷,能让迷药的气味淡些,不容易被鞑子察觉。你们带着,要是有人受伤,或者遇到鞑子拦路,都能用得上。”
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用油纸裹好的小米饼,还带着温热:“这是我刚在灶房烤的,比凉饼顶饿,你们藏在怀里,路上饿了能吃,也能给城里的辅兵分点。我还煮了些草药茶,装在竹筒里了,清热解渴,你们路上带着。”
柳芽接过布包和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饼,心里暖得发烫。孙老根年纪大了,却总想着为弟兄们多做些事,从南撤路上的草药,到现在的干粮,每一样都透着他的心意。“谢谢您,孙叔,又让您费心了。”
“说什么费心,都是为了抗鞑,为了救百姓。”孙老根摆了摆手,眼里闪过一丝坚定,“你们在前面拼,我在后面给你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心里也踏实。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给你们煮小米粥呢。”
吴秀才也摸索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纸条边缘被他摸得有些毛糙。他把纸条递给柳芽,声音温和却有力:“这是我编的几句口诀,除了之前说的‘淮安灯火亮,盼君归故乡’,我又加了两句——‘辕木碑上名,皆为大明魂’。要是遇到对暗号犹豫的辅兵,你们提辕木碑,提那些牺牲的弟兄,他们心里的劲肯定能被提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写了些‘明’字小旗,缝在细布上,你们藏在衣服里。要是能联络上辅兵,就把小旗给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明军还在,还会回来救他们。”
柳芽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虽然是盲写,却没有一处歪斜。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放进怀里,又接过吴秀才递来的细布小旗,心里满是敬佩。吴秀才眼盲,却比很多看得见的人更清楚,什么是信念,什么是希望。
晚饭时,孙老根煮了满满一锅小米粥,粥里放了红枣和红豆,熬得软糯香甜,热气腾腾地飘满了整个院子。众人围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粗瓷碗,大口地喝粥,吃着粗粮饼,没人多说话,却都吃得格外认真——他们知道,这顿饭吃完,明天就要为后天的行动做准备,要养足精神,才能应对城里的危险。
小五吃得最快,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他又拿起一个粗粮饼,啃得满脸都是饼渣,含糊地说:“柳芽哥,明天我能不能再练练弓?要是在城里遇到鞑子,我还能用箭射他们的腿,不让他们追咱们!”
柳芽笑着点头,伸手帮小五擦了擦嘴角的饼渣:“好,明天咱们一起练。不过到了城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箭,咱们要悄无声息地找到辅兵,不能惊动鞑子。要是真遇到危险,你也别逞强,跟在马六哥后面,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小五用力点头,把最后一口饼咽下去,拍了拍胸脯:“我记住了!我肯定不逞强,还会帮着放哨,绝不给你们添乱!”
饭后,天渐渐黑了下来,院子里的灯笼被点亮,橙黄的光映在地上,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钱勇和孙强拿着兵器,去了偏院的空地上,钱勇帮孙强检查铁弓的弓弦,孙强则帮钱勇打磨腰刀的刃口,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锋利得能映出人影。
马六带着小五去收拾行李,只找了两件最破旧的粗布衣服,还有几个小米饼,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服的夹层里。小五还把自己的小铁弓拆了,弓身藏在挑水的木桶夹层里,箭杆则裹在布条里,系在腰上——这样既能带上兵器,又不会被鞑子发现。
柳芽则拿着细作画的城防图,蹲在青石板上,借着灯笼的光,反复研究着徐州城的路线。孙老根和吴秀才坐在石凳上,陪着他,孙老根时不时提醒他哪里可能有鞑子的巡逻兵,吴秀才则帮他回忆徐州城里的街道布局——吴秀才以前在徐州府衙当过文书,对城里的大街小巷熟得很。
“西门外的那口井,旁边有棵老槐树,你到了那儿,就能看到。”吴秀才手指着城防图的方向,轻声说,“从井边到城里的破庙,要走三条街,中间有个岔路口,岔路口有个鞑子的岗哨,你们要绕着走,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穿过去,那条巷子很窄,鞑子很少去巡逻。”
孙老根也补充道:“城里的鞑子晚上会在街道上巡逻,大概半个时辰一次,你们要是晚上在城里行动,一定要躲着他们的巡逻队。要是遇到鞑子查问,就说你们是新来的辅兵,要去破庙找同伴,别多说别的,言多必失。”
柳芽一一记在心里,把城防图折好,放进怀里:“谢谢您俩,这些我都记住了。要是真遇到突发情况,我们会按照您俩说的,绕路走,尽量不跟鞑子起冲突,保证弟兄们的安全。”
夜色渐深,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夫敲梆声,还有钱勇和孙强练兵器的声响。柳芽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个桑木牌,桑木牌上刻着张达的名字,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光滑发亮。
他用粗布轻轻擦了擦桑木牌上的灰尘,轻声说:“张达大哥,后天我就回徐州了。我会带弟兄们去联络辅兵,救城里的百姓,还会找到鞑子的粮草库,把它烧了,给你和弟兄们报仇。你放心,我一定会守住咱们的誓言,守住徐州的百姓,绝不让鞑子在徐州横行霸道。”
桑木牌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柳芽把桑木牌重新包好,放回怀里,又拿起那把刻着“明”字的匕首,别在腰上——这把匕首,不仅是联络辅兵的暗号,更是他的信念,是他一定要活着回来的决心。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反复过着城防图的路线,过着跟辅兵联络的暗号,过着遇到危险时的应对办法。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梦里,他跟着弟兄们,扮成挑水的百姓,走进了徐州的西门。那些辅兵看到暗号匕首,听到“辕木碑”的名字,眼里瞬间亮了起来,纷纷拿起手里的刀枪,跟着他们一起,悄悄走向了鞑子的粮草库。
梦里的徐州城,不再是鞑子横行的地狱,而是百姓欢呼、弟兄们并肩作战的战场。辕木碑上的名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张达、李茂、周老实……那些牺牲的弟兄,仿佛都在笑着看着他,等着他把鞑子赶出去,等着他把徐州的山河,重新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