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夜赴芦苇荡,寅时探西门
天还未亮,启明星悬在徐州城方向的天际,像一颗缀在墨色幕布上的碎银。淮安府偏院的灯笼彻夜未熄,灯芯燃到尽头,留下一圈焦黑的印记。孙老根已在灶房忙了大半宿,铁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冒泡,红枣与红豆的甜香混着草药的清苦,飘满了整个院子。他不时掀开锅盖,用木勺搅一搅,目光却总往院外瞟——那是通往徐州的方向,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里揪紧几分。
柳芽是第一个醒的,他没惊动任何人,悄声摸了摸怀里的桑木牌——张达的名字被反复摩挲,边缘已泛出温润的光泽。又检查了腰上的“明”字匕首,牛角柄被体温焐得温热,刃口藏在鞘里,透着安心的凉。他走到院角的老槐树下,望着徐州的方向,远处的天空已泛起极淡的鱼肚白,风里裹着清晨的寒气,吹得槐树叶沙沙响,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坚定。
“柳芽哥,你醒啦?”小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领口缝着一块补丁,腰间系着藏了箭杆的布条,手里攥着那半截拆了的桑木弓,小脸上满是兴奋,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昨晚都没怎么睡,就等着今天出发呢!马六哥说,我要是表现好,以后就能跟你一起杀鞑子!”
马六跟着走过来,手里提着两个挑水的木桶,桶身是旧的,边缘有几道磕碰的痕迹,桶底的夹层里藏着干粮和浸了迷药的粗布。他拍了拍小五的肩,笑着说:“别光顾着兴奋,一会儿路上得跟紧我,不许乱跑。鞑子的巡逻兵鼻子尖得很,要是被他们盯上,咱们不仅救不了百姓,连自己都得栽在这儿。”
小五用力点头,把桑木弓往背后藏了藏,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我知道!我会放哨的,要是看到鞑子的马队,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和柳芽哥!上次王家集我就没拖后腿,这次也不会!”
这时,钱勇和孙强也扛着铁弓走了出来。钱勇的铁弓是去年守徐州时留下的,弓臂上还刻着他的名字;孙强则背着一捆箭,箭杆上缠着细布,避免碰撞发出声响。二十个淮安府的弟兄已在院外集合——他们都换了百姓的衣服,有的背着竹筐,筐里装着干枯的柴草;有的提着柴刀,刀鞘用破布裹着;还有的挎着竹篮,里面放着几个粗粮饼,看起来就像一群要去城外谋生的汉子。
为首的骑兵队长翻身下马,他穿着百姓的灰布长袍,却掩不住身上的军人气质。走到柳芽面前拱手:“柳芽兄弟,马匹和路线都准备好了。咱们从北门出城,走芦苇荡的小路,那条路我上个月刚探过,没有鞑子的哨卡,两个时辰准能到徐州城外的芦苇荡。”
柳芽点头,转身对孙老根和吴秀才拱了拱手:“孙叔,吴先生,我们走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回来还吃您煮的小米粥,还要听吴先生讲徐州的旧事。”
孙老根眼里含着泪,却笑着把一个装着草药茶的竹筒塞到他手里——竹筒是新劈的,还带着竹子的清香,里面的草药茶是用薄荷和金银花煮的,能清热解乏。“路上渴了就喝,别省着。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这儿等着你们,等着听你们救百姓、烧粮草库的好消息!要是……要是遇到难处,别硬拼,活着回来最重要。”
吴秀才摸索着抓住柳芽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手背,那是常年握笔和摸黑走路留下的痕迹。他声音坚定:“去吧,柳芽兄弟。徐州的百姓在等着你们,辕木碑上的弟兄也在看着你们。记住,要是遇到难处,就想想‘明’字旗,想想咱们大明的山河——只要人心不散,咱们就总有赢的一天。”
柳芽攥紧竹筒,重重点头,转身跃上骑兵牵来的马。那马是匹老马,性子温顺,适合潜行。小五坐在马六身前,紧紧抓着马六的衣襟,小身子绷得笔直;钱勇和孙强跟在队伍两侧,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连路边的草动都不放过;二十个弟兄排成两队,跟在骑兵身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音轻得几乎被晨风吹散。
出了淮安府北门,天渐渐亮了些,路边的草叶上沾着露水,打湿了众人的裤脚,凉丝丝的。他们走的是一条荒僻的小路,两旁长满了芦苇和野草,有的野草比人还高,偶尔能看到几只早起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骑兵队长勒住马,指着前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前面就是通往徐州的芦苇荡,里面的小路只有咱们的人知道,鞑子的巡逻兵嫌这里蚊子多,不会到这儿来。不过咱们还是得小心,芦苇荡里有不少水洼,别踩进去弄出动静。”
队伍钻进芦苇荡,芦苇秆高过人头,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正好掩盖了马蹄声和脚步声。小五趴在马背上,好奇地扒开芦苇叶往外看——远处的徐州城已隐约可见,黑沉沉的城墙像一条卧着的巨蟒,城头上的“清”字旗在风里飘着,红底黑字,刺得人眼睛疼。他悄悄拉了拉马六的衣襟,小声说:“马六哥,那就是徐州城吗?我以前跟我爹去过,不是这样的……”
马六按住小五的手,压低声音:“别出声,前面就是鞑子的哨卡。咱们得下马走,牵着马慢慢挪,别惊动他们。要是被发现,咱们这一路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众人纷纷下马,牵着马缰绳,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芦苇荡边缘的土坡后,能看到两个鞑子兵正靠在树干上打盹,他们穿着青色的甲胄,手里的长枪斜插在地上,枪头沾着泥土;腰间的弯刀闪着冷光,刀鞘上还挂着一个酒葫芦,显然是喝了酒才犯困的。
钱勇悄悄摸过去,他的脚步很轻,芦苇叶都没怎么晃动。从怀里掏出浸了迷药的粗布,那布是用曼陀罗花和艾草泡过的,气味很淡,混在芦苇的清香里,很难被察觉。趁鞑子兵没反应过来,他猛地扑上去,一只手捂住鞑子兵的嘴鼻,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不过片刻,两个鞑子兵就软倒在地,眼睛紧闭,呼吸均匀——迷药起效了。
孙强和几个弟兄赶紧跑过去,把两个鞑子兵拖进芦苇荡深处的水洼旁藏好,还在他们身上盖了些芦苇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藏了人。“柳芽哥,搞定了。”钱勇擦了擦手上的汗,低声说,“这两个鞑子睡得沉,至少得半个时辰才会醒。”
“走,快到西门外的井边了。”柳芽低声说,率先牵着马往前走。芦苇荡的尽头就是徐州西门外的空地,空地上长满了野草,一口老槐树旁的井边,已围着十几个辅兵——他们穿着破烂的鞑子甲,甲胄上满是补丁,有的甚至没了袖子;手里提着木桶,木桶有新有旧,大多是从百姓家里抢来的;他们有气无力地往桶里打水,动作迟缓,显然是饿了很久,没什么力气。
旁边站着两个鞑子哨兵,正斜靠在墙上打哈欠,眼神涣散,手里的弯刀垂在地上,显然没把这些辅兵放在眼里。
“就是现在。”柳芽对众人使了个眼色,二十个弟兄立刻散开,有的假装去捡柴,蹲在地上慢慢拨弄着干草;有的假装去割草,手里拿着镰刀,却没怎么用力;钱勇和孙强挑着水桶,慢慢走到井边,学着其他辅兵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往桶里打水;马六带着小五,混在几个跟着辅兵挑水的孩子里——那些孩子大多是辅兵的儿子,年纪跟小五差不多,有的帮着扶桶,有的在旁边玩耍。小五手里拿着根细木枝,假装是挑水用的扁担,跟在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身后,时不时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模样天真又无害。
“喂!你们是哪儿来的?”一个鞑子哨兵终于发现了他们,懒洋洋地站起来,弯刀指着钱勇,声音里满是不耐烦,“这井只有城里的辅兵能用水,你们这些外乡人,敢来抢水?是不是活腻了?”
钱勇赶紧放下担子,陪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米饼——那是孙老根烤的,还带着点温度,饼上撒了点芝麻,看起来很诱人。他把饼递过去,语气恭敬:“这位爷,我们是城外李家村的,昨天刚被鞑子大人抓来当辅兵,今天第一次来打水,不知道规矩,您多担待。这饼是我们家仅剩的,您尝尝,味道还不错,是用新磨的小米做的。”
鞑子哨兵看到饼,眼睛立刻亮了,一把抢过饼,咬了一大口,饼渣掉了一地。含糊地说:“行了行了,快打水,寅时一过,西门就要关了,到时候没水喝,可别来找老子。下次再这么慢,看老子不抽你们!”
另一个鞑子哨兵也凑过来,眼睛盯着钱勇的怀里,显然还想要饼。钱勇赶紧又掏出个小米饼递过去,两个哨兵只顾着吃饼,再也没心思管他们,甚至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大概是在说这饼的味道不错。
柳芽松了口气,悄悄走到一个正在打水的辅兵身边。那辅兵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满是风霜,皱纹里还沾着泥土;甲胄下的衣服破了个洞,露出的胳膊上有几道鞭伤,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渗着血,显然是被鞑子打的。他打水的动作很慢,桶里的水洒了不少,却不敢停下来——要是被鞑子看到他偷懒,又是一顿打。
柳芽假装要帮他扶着桶,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那辅兵的身子抖了一下,显然是怕被打。柳芽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暗号:“淮安灯火亮,盼君归故乡。”
那辅兵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桶差点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柳芽,眼里满是震惊,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回:“大明山河在,定能杀鞑狼。”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还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又说:“你……你们是明军的人?真的是来救我们的?我还以为……以为朝廷早就忘了我们这些百姓了……”
“是。”柳芽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坚定,“我们是淮安府总兵周遇吉大人派来的,想跟你们联络。鞑子把你们当牲口使唤,每天只给你们吃一点粮食,还动不动就打你们、杀你们,咱们大明的百姓,不能受这份罪!要是你们愿意反水,咱们里应外合,不仅能救城里的百姓,还能烧了鞑子的粮草库,把他们赶出徐州,让你们重新回家!”
周围几个正在打水的辅兵听到动静,也悄悄围了过来。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百姓,有的是被抓来的壮丁,有的是城里没逃出去的匠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恐惧,却也藏着一丝不甘。
一个高个子辅兵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早就想反了!鞑子每天只给我们半个粟米饼,还动不动就用马鞭抽我们!我兄弟就是因为前几天下雨,路滑挑不动水,被鞑子一刀砍了,尸体就扔在城外的乱葬岗!只要你们带我们杀鞑子,我们就算拼了命,也跟你们干!”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眼里的泪水在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还有我!”一个年轻的辅兵举起手里的锈刀,刀身已经生锈,却被他磨得还算锋利,“我爹是徐州营的兵,去年守徐州时被鞑子杀了,我娘也被鞑子抢走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跟鞑子有血海深仇!只要能杀鞑子,我什么都愿意干,就算死了也值!”
柳芽看着眼前的辅兵,心里满是激动。这些百姓没有被鞑子的残暴吓住,心里还装着大明,装着报仇的念头,装着回家的渴望。只要能把他们组织起来,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毕竟,他们最熟悉徐州城的地形,也最清楚鞑子的弱点。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我们这次来了二十多个人,还有五十个骑兵在城外芦苇荡接应。你们能不能帮我们混进城里?我们想先摸清粮草库的位置,再跟其他辅兵联络,等人数多了,咱们就一起动手,烧粮草库,杀鞑子,救百姓!”
高个子辅兵想了想,说:“寅时过后,西门会开半个时辰,让我们把水挑进城。到时候鞑子兵会检查,但不会太严——他们觉得咱们这些辅兵没胆子反抗,也没本事勾结外人。只要说我们是新来的辅兵,再给守门的鞑子小头目点好处,就能混进去。我跟守门的鞑子小头目认识,他叫王三,是个贪财的主儿,我给你拿个饼,你递给他,他肯定不会多问。”
柳芽点头,赶紧让马六从桶底的夹层里拿出几个小米饼,递给高个子辅兵。小米饼是用新磨的小米做的,比鞑子给的粟米饼好吃多了,肯定能打动那个贪财的小头目。
这时,远处传来鞑子巡逻兵的马蹄声,“踏踏踏”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鞑子兵的吆喝声。高个子辅兵脸色一变,赶紧说:“快,巡逻兵来了,你们赶紧装作挑水,别让他们看出破绽!要是被巡逻兵发现,咱们都得死!”
众人立刻散开,钱勇和孙强拿起水桶,假装往桶里打水,动作故意放慢,显得很疲惫;马六带着小五,跟在几个孩子身后,蹲在老槐树下玩石子,小五还故意捡起一块石子,扔向远处的草丛,引来几个孩子的笑声;柳芽则帮着高个子辅兵挑着水桶,慢慢往西门走,脚步沉重,像极了没力气的辅兵。
鞑子巡逻兵骑着马从旁边经过,为首的鞑子兵穿着黑色的甲胄,手里拿着马鞭,扫了他们一眼。见都是些挑水的辅兵和玩耍的孩子,身上没带兵器,也没什么异常,没多在意,只是骂骂咧咧地说了句“动作快点,别耽误老子查岗”,就骑着马走了。
直到巡逻兵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柳芽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已经摸向了腰上的匕首,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快,西门要开了。”高个子辅兵低声说,带着柳芽他们往西门走。城门果然开了个小缝,只能容一个人挑着水桶通过。两个鞑子兵守在门口,手里拿着长枪,逐个检查挑水的辅兵——他们主要看辅兵的甲胄是不是鞑子发的,有没有带兵器,对脸貌并不在意。
高个子辅兵走在前面,笑着对守门的鞑子小头目说:“王大人,您今天气色真好。这几个是新来的辅兵,昨天刚从城外抓来的,第一次挑水,不懂规矩,您多担待。”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把一个小米饼塞给鞑子小头目。小头目接过饼,闻了闻,脸上露出笑容,捏了捏高个子辅兵的胳膊:“还是你懂事。行了行了,快进去,别磨蹭,一会儿将军要查岗了,要是看到你们在这儿耽误时间,咱们都得挨罚。”
柳芽跟着高个子辅兵,低着头走进西门。刚踏入徐州城,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的房子大多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房子还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地上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有的已经发黑,有的还沾着泥土;有的墙面上甚至还钉着明军士兵的头颅,眼睛圆睁着,像是在控诉鞑子的残暴,头颅下面还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反贼者死”四个大字。
几个鞑子兵牵着马,在街边闲逛,手里拿着马鞭,看到不顺眼的百姓就抽。有个老婆婆手里拿着半块粟米饼,大概是藏了很久舍不得吃的,被一个鞑子兵看到,立刻抢了过去,还一脚把老婆婆踹倒在地。老婆婆趴在地上,哭着想去捡饼,却被鞑子兵用马鞭抽了几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鞑子兵把饼塞进嘴里。
小五看到这一幕,攥紧了手里的细木枝,指节都泛白了,眼里满是怒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娘,要是娘还在,遇到这样的事,他也会拼了命保护娘。马六赶紧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口型说“别冲动”,小五才慢慢松开手,指甲却在掌心掐出了几道印子。
高个子辅兵假装没看见这一幕,脚步更快了些,压低声音对柳芽说:“鞑子在城里就是这样,咱们百姓只能忍着。前面左转,就是城西南的巷子,废弃的粮铺就在巷尾,咱们快走吧,别在大街上停留太久。”
柳芽点头,目光扫过街边的断壁残垣——他记得这条街,以前是徐州城最热闹的地方,有卖包子的、卖布的、还有说书的,可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跟着高个子辅兵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到处是垃圾和杂草,有的地方还积着雨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偶尔能看到几个躲在破屋里的百姓,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脸色蜡黄,看到柳芽他们,眼里满是恐惧,赶紧缩了回去,生怕被鞑子兵发现。有个小孩趴在破窗上,好奇地看着小五,小五对着他笑了笑,那小孩却赶紧躲了起来,显然是被鞑子吓怕了。
“就是这儿。”高个子辅兵指着前面一个破了门的粮铺,粮铺的门板掉了一块,上面还留着刀砍的痕迹,“里面以前是放粮食的,现在空了,堆了些干草,能藏身。我晚上酉时过来找你们,到时候带你们去城南的破庙——那里住了两百多个辅兵,都是咱们能信任的人。”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你们千万别出来,鞑子晚上会在巷子里巡逻,一个时辰一次,手里还提着灯笼,看得很清楚。要是被抓住,不仅你们活不了,我们这些想反水的辅兵也会被牵连。粮铺后面有个小窗户,要是遇到紧急情况,你们可以从窗户跳出去,后面是个菜园,能躲人。”
柳芽谢过高个子辅兵,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米饼递给她:“您拿着,路上饿了吃。晚上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要是看到巷口有鞑子兵,就别过来了,明天再想办法联络。”
高个子辅兵接过饼,眼眶红了红,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你们等着我,晚上我一定来。”说完,他又看了柳芽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小巷,脚步轻快了些,像是心里有了盼头。
柳芽带着众人走进粮铺,粮铺里果然堆满了干草,灰尘扑扑的,阳光从破了的屋顶照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里满是飞舞的灰尘。钱勇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确认巷子里没人后,才关上门,用一根粗壮的木杠顶住——那木杠是粮铺里剩下的,够结实,能挡住外面的人。
“终于进来了。”孙强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在西门,我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那个鞑子小头目多问几句。要是他查桶底的夹层,咱们就全完了。”
“是啊,”一个淮安府的弟兄也附和道,“刚才巡逻兵过来的时候,我手里的弓都快攥不住了,就怕他们看出破绽。还好柳芽哥和钱勇哥沉着,咱们才顺利进来。”
小五走到粮铺的窗户边,扒着窗缝往外看,小巷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杂草的声音。他小声说:“柳芽哥,城里的鞑子好凶,刚才那个老婆婆好可怜。咱们晚上跟辅兵联络上,就能杀鞑子了吗?我想帮那个老婆婆报仇,还想救那些躲在破屋里的百姓。”
柳芽走到小五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和却坚定:“快了,小五。等晚上跟其他辅兵联络上,咱们就跟他们商量计划——先摸清粮草库的守卫情况,再确定动手的时间,只要咱们里应外合,肯定能杀了鞑子,救出土里的百姓。现在咱们要养足精神,晚上行动的时候,才能有劲儿跟鞑子拼。”
他从怀里掏出桑木牌,放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张达的名字在指尖下清晰可见。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却照不进粮铺里的阴暗,可柳芽的心里却亮堂得很——他终于回到了徐州,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离救百姓、报仇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钱勇走到柳芽身边,压低声音说:“柳芽哥,我刚才在巷子里注意了一下,鞑子的巡逻兵手里都提着灯笼,晚上行动的时候,咱们得避开灯笼的光。另外,我还看到巷口有个鞑子的岗哨,只有一个人,要是晚上高个子辅兵没来,咱们可能得自己想办法去破庙。”
“嗯,我知道了。”柳芽点头,“你跟孙强轮流守着门,注意外面的动静,一旦有鞑子兵过来,就赶紧通知我们。其他弟兄先歇会儿,吃点干粮,养养精神——晚上说不定要熬夜,还得跟辅兵商量计划,得有体力。”
众人纷纷点头,有的靠在干草上闭目养神,有的拿出怀里的小米饼慢慢吃着,粮铺里很安静,只有咀嚼声和呼吸声。小五靠在马六身边,手里还攥着那根细木枝,小声问马六:“马六哥,你说晚上咱们能顺利见到其他辅兵吗?他们会不会不愿意跟咱们一起杀鞑子啊?”
马六摸了摸小五的头,笑着说:“不会的。那些辅兵跟咱们一样,都是大明的百姓,都被鞑子欺负惨了,只要有机会报仇、回家,他们肯定愿意跟咱们一起干。你放心,晚上咱们肯定能顺利联络上他们,到时候咱们一起杀鞑子,救百姓。”
小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马六身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昨晚没睡好,现在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到了杀鞑子、救百姓的场景。
柳芽看着睡着的小五,又看了看身边的弟兄,心里满是感慨。这些弟兄,有的是徐州营的旧部,有的是淮安府的新兵,有的还是半大的孩子,却都愿意跟着他来徐州冒险,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他走到粮铺的角落,靠在干草上,掏出桑木牌,对着阳光看了看——桑木牌的纹路清晰,张达的名字像是活了一样,在他眼前浮现出张达笑着拍他肩膀的样子,还有李茂、周老实……那些在徐州牺牲的弟兄,仿佛都在看着他。
柳芽在心里默念:张达大哥,李茂哥,周老实哥,我回来了。我带着弟兄们,混进了徐州城,很快就能联络上辅兵,很快就能烧了鞑子的粮草库。等着我,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给徐州的百姓报仇,把鞑子赶出徐州,让咱们的大明山河,重新变得太平!
阳光慢慢移动,粮铺里的光柱也跟着转动,巷子里偶尔传来鞑子兵的吆喝声,却没什么异常。柳芽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晚上才是真正的考验——联络辅兵、摸清粮草库的情况、制定行动计划,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他握紧手里的桑木牌,又摸了摸腰上的“明”字匕首,眼里的坚定更甚。不管晚上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要带着弟兄们活下去,带着辅兵们杀鞑子,救百姓,因为他身后,不仅有弟兄,有辅兵,还有徐州城里千千万万等着被救的百姓,还有辕木碑上那些看着他的弟兄,更有大明的山河,等着他们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