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开口,声音依然清冷,却带着些许玩味,“不过,在成为你的作品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杜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配合,还提出问题。“问。”
“你的这些‘作品’,”我指了指墙上那些痛苦的女孩,“她们的灵魂被封印在底片里,那么,她们的身体呢?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他整个犯罪链条里,最容易留下破绽的一环,杜锐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自负的神态。
“艺术,总需要一些处理废料的手段,当然我不是那种粗鲁的屠夫。”他走到墙边,推开了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更加阴暗的阶梯,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味的、更加刺鼻的气味,从下面涌了上来。
“我把她们送去了该去的地方。”杜锐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在那里,她们的身体,会成为另一种艺术的养料,毕竟美丽的东西,一点都不能浪费。”
我心中一凛,他不是一个人,这个疯子,还有一个处理“废料”的同伙。
“现在,可以了吗?我的缪斯。”他关上暗门,再次指向那张椅子,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我没有再犹豫,径直走了过去,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那台名为“魂匣”的相机,像一只饥饿的野兽,正用它黄铜色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我,镜头里反射出的,是我伪造的这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很好,就是这样。”杜锐兴奋地搓着手,躲到了相机的黑布后面,开始调试焦距。
“放松,林鸢,想想一些让你……绝望的事情。”他的声音从黑布后传来,带着循循善诱的魔力。
“想想被抛弃的雨夜,想想那些不公的命运。对,就是这样,让那种情绪涌上来,让它开花,让它‘绽放’!”
我闭上眼睛,配合地调整着呼吸,陈云的煞气,像潮水一样,通过我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向那台相机蔓延过去。
“杜锐,”我轻声开口。
“嗯?”
“你知道吗?蝴蝶被钉在画框里,虽然保留了最绚烂的瞬间,”我睁开眼,直视着那枚冰冷的镜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它翅膀上扬起的风,却能掀起一场颠覆世界的风暴。”
杜锐在黑布后愣住了,也就在这一刻,我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动手。”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工作室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这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冰点。
墙上那些用图钉固定的样片边缘,迅速凝结出了一层白霜,空气中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仿佛一瞬间从秋夜坠入了寒冬。
陈云的身影,在我身后缓缓浮现,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我感知的鬼魂,而是凝聚成了实体。
她穿着那条坠楼时的红色连衣裙,裙摆无风自动,苍白的脸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积攒了许久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浓郁的煞气化作黑色的雾气,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这……这是什么?”杜锐猛地从相机后面钻出来,他脸上的兴奋和狂热被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陈云,又看看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我,瞳孔剧烈收缩。
“你……你不是林鸢!”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你到底是谁?”
“我?”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吧”一声轻响,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陈云,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陈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杜锐,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
“鬼?鬼魂?”杜锐连退了好几步,撞翻了一个画架,颜料和画笔摔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不可能!被‘魂匣’吸走的灵魂,不可能再凝聚成型!她们应该被永远地封印在底片里,成为我作品的一部分!”
“看来你的‘魂匣’,也不是什么万能的宝贝。”我慢悠悠地走向他。
“或许是因为她坠楼时的怨气太重,又或许是你的技术不到家,只抽走了一部分,留下了一缕最核心的执念,谁知道呢?”
我当然是在胡说八道,陈云能留下,完全是因为在她魂飞魄散前,我用力量护住了她的灵魂,但这不妨碍我用言语来摧毁杜锐最后的骄傲。
果然,听到“技术不到家”这几个字,杜锐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屈辱和愤怒,那份恐惧似乎都被冲淡了不少。
“胡说!我的作品是完美的!”他嘶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再次扑向那台诡异的相机,“我要把你,把你们,全都封印起来!你们将成为我最杰出的藏品!”
他将相机对准了陈云,试图再次按下快门,然而,陈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咔嚓!”一声脆响,那枚由特殊晶体制成的黄铜镜头,在距离她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裂纹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最后“砰”的一声,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一地齑粉,杜锐呆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魂匣”,那只窥探并吞噬灵魂的眼睛,瞎了。
“看来,你的‘画框’,碎了。”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恐惧,彻底淹没了这个自诩为神的艺术家,他扔掉报废的相机,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魔鬼!你们是魔鬼!”
“魔鬼?”我轻笑一声,觉得有些讽刺,“跟你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我们可要温和多了。”
我没有再管他,而是走到墙边,看着那些钉在墙上的照片,每一张照片背后,都代表着一个被摧毁的生命,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出来吧!”我轻声说,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穿过那些冰冷的底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