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梦仙宫・大殿内
鎏金铜鹤香炉中升腾着龙涎香，女帝端坐御座上，殿内寂静无声。
阶下青玉蒲团上，清念璃与清语瑶并排坐着，明黄华服衬得殿内骤然添了几分贵气。
清语瑶率先按捺不住，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仰起小脸问道：“母亲，您说外公今晚会来吗？小脑袋往清念璃肩侧蹭了蹭，“母亲，外公到底是什么样子呀？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长着白花花的胡子，还会变戏法？”
清念璃垂眸摸了摸清语瑶的头，又望向御座上沉思的女帝，“瑶瑶莫急，母亲在想事情。”
女帝指尖摩挲御座把手，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香炉的烟缕恰好飘过御座，将她凤眸里的复杂光影揉碎成雾。
仙魔之子的身份已经暴露，此刻仙魔两界的追杀令想必已飞遍鸿蒙。
自己虽顺水推舟与魔尊之势划下“老辈不插手”的界限，可那孩子又能在同辈围剿中撑多久？
思绪骤然回卷至天骄大比之前，姬云炎与自己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天骄大比之后便让芳华暗中调查。
姬家对无双如今近况之事讳莫如深，却难掩慌张，这让她几乎能断定，那被仙魔两道追杀的少年，极可能就是姬无双遗落的血脉姬轩辕。
而自己的女儿，又偏偏对他动了心。
“当真是孽缘么？”女帝喃喃道。
挚友的遗孤，偏偏成了预言中的灾星，偏偏又被自己的女儿放在心尖上。
“母亲？”清语瑶走上前去，“瑶瑶饿了……”
龙涎香的烟缕突然剧烈翻涌。女帝抬眸望向殿外沉沉夜色，心中已有决断，姬无双终究叫自己阿姐。
这鸿蒙天地若真要逼死那孩子，她这仙宫女帝的未必不能为他撑起半片裂土。
“母亲？”清语瑶见她又不答话，索性抱住她的膝盖晃了晃。
女帝这才回过神，伸手揉了揉清语瑶的发顶：“嗯？饿了？再等等，等外公来了我们就用膳。”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匆匆入殿：“陛下，剑神大人来了！”
“不是交代过不用通报，让他直接进来吗？”女帝起身时，帝袍扫过御座边缘，“快去请……罢了，璃儿、瑶瑶，随我去迎。”
清念璃闻言一怔。
剑神的威名她如雷贯耳，却从未想过这传说中的人物竟是自己的“外公”。
她随女帝行至殿门时，恰见一道破衣身影拄着拐棍晃悠进来，笑声混着酒香：“这一架打了一个多月，真是痛快！你是没瞧见澹台靖那老家伙，被我和老剑痴追得绕着断魂崖跑了十七圈，最后摔进泥潭里，胡子上还挂着水草，哈哈哈，那模样，比话本里的丑角还逗！”
清念璃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脏污不堪的脸，分明就是两年前在客栈里，那个抢了逸尘面条、抠着脚画破布的老乞丐！当时他浑身散发的酸腐气和无赖做派，此刻竟与传说中隐世万年的剑神清澜重叠在一起，惊得她后退半步。
“外公！”
清语瑶欢叫着扑过去，清澜哈哈大笑着弯腰，一把将清语瑶抱了起来。
“你就是瑶瑶？”
清澜刮了刮清语瑶的鼻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比你爹当年还能折腾。”
“璃儿！你怎么了？”女帝看清念璃骤然煞白的脸色，凤眸掠过一丝疑惑。
“没....没什么....”
清澜抱着清语瑶晃到她面前，沙哑的嗓音里裹着狡黠笑意：“帝女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他故意拖长语调，“两年前那碗面，可真香啊！尤其是被老头子我抢着吃完的时候。”
清念璃只觉气血上涌，眼前闪过逸尘当时尴尬又无奈的笑脸，又想起自己当时皱紧眉头别过脸嫌弃他无赖做派的样子。
原来那顿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这位剑神外公的刻意试探？
“怎么，还在想老头子我故意找茬？”
清澜继续打趣道，“当年若不是你家小情郎傻乎乎的又是给我吃的又是给钱....。”
清澜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狡黠，“还恭恭敬敬收了我画在破布上的剑招图，老头子我何苦认这么个笨徒弟？”
“不是的外公，我当时……”清念璃猛地抬头，却在触及女帝探究的目光时咽下后半句。
清澜忽然哈哈大笑，“你眼光不错，很会挑男人！那小子天赋异禀，心肠倒也实诚。”
“外公，你……”
清念璃惊得压低声音，偷瞄女帝愈发沉郁的脸色。
“怕什么？”清澜突然提高嗓门，显然是故意说给女帝听，“你老娘不信男人，你就一辈子不嫁人了？若天底下没好男人。”
他忽然转头，浑浊老眼直勾勾看向女帝，缺牙漏风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的锋芒，“你爹我算啥？！”
女帝猛地一震，披帛滑落寸许，清念璃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只见她凤眸里翻涌着惊涛，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爹……”
“哼，知道叫爹了？”
清澜把清语瑶往女帝怀里一塞，“当年离渊那小子跪在剑冢外三天三夜，求老夫准他娶你时，你的胳膊肘可没少往外拐！”
他晃到女帝面前，酒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怎么，如今倒嫌男人靠不住了？你父君当年为了追你娘，连老夫的剑冢禁地都敢闯！”
清语瑶在女帝怀里眨着大眼睛，小手揪着清澜的破袖子：“外公，父亲会偷酒吗？”
“自然会！”
清澜继续道：“他偷完酒还留字条，说‘岳父大人的桃花酿，借与心上人一醉’，哪像你娘，现在连自家女儿的心思都要拦着。”
“爹，此事与璃儿还有瑶瑶无关……”女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无关？当年离渊那小子为了你敢独自一人拿着他那把破刀去剑冢，如今逸尘那小子敢顶着仙魔之子的身份护着璃儿。”
“护着璃儿？”女帝猛地抬头，凤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清念璃浑身一震，两年前六皇子设局掳走她时，逸尘一人一剑杀穿了罪城，当时他明明自己伤得厉害，却还哑着嗓子说“有我在”。
“你……”
女帝看向清念璃骤然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紧，“何时的事？”
清澜见状哈哈一笑，用破袖子擦了擦鼻子，扯开话题：“哎哟，说起来前两年你去找璃儿时，你这宝贝女儿怕你生气时，是谁把她护在身后的？”
“爹，你……”女帝的声音有些发涩。
“我什么？那天你这丫头片子棒打鸳鸯，要不是老头子把那愣头青从湖里捞出来，估计那小子早喂鱼了”
他晃到膳厅门口又回头，冲清念璃挤眼，“你爹当年为你娘挡混元雷劫时，可没怕过魂飞魄散，逸尘那小子，也知道先把你护起来！男人靠不靠谱，不是看身份，是看敢不敢为你挡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