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瓜甜不甜？
在老吊头的瓜棚里，怎么还能有女人的声音？
二狗想起了村里的传言——老吊头经常去临镇上找小姐。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传闻，二狗就亲眼见过。
二狗对这种事并不陌生，也吃过见过，但也没看过真人版的现场直播。饶是他这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时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他调匀呼吸，慢慢静下心，一步步朝瓜棚走去。四周大雾弥漫，好在瓜棚里的一盏油灯还散发微弱的光，在这时就像黑夜里海上的一座灯塔。
这瓜棚是用高粱秸简易搭建的小屋子，三角形状，瓜皮帽也似，并不怎么结实。一般都是看瓜的人在这里歇息一下，晚上也不睡这里。
二狗趁着大雾悄悄摸到了近前，透过高粱秸的缝隙，向里面观望。瓜棚里光线昏暗，但在油灯的微光里，也隐约能看清。只见乞丐小娥趴在桌上吃着西瓜，老吊头光着膀子，半截黑塔似的站在她身后，挡住了二狗一部分目光。
“闺女，以后想吃瓜了就来找爷爷。”
“嗯。”小娥只顾埋头吃瓜，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一声。
“瓜甜不甜？”
“甜。”
“让你甜，我让你甜！”
很快，小娥手里的瓜突然掉在桌上，歇斯底里的叫声传出老远。好在大雾漫天，村农这会儿都窝在家里没出门。
这会儿，二狗也不知道咋想的。看他的架势，他很想打老吊头一顿出出气。至于他为什么生气，只有他最知道，他心里说不出的厌烦。但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哪里会是老吊头的对手？他退开几步，跟着奋力一脚踹向瓜棚最薄弱处。他的力气还是太小，瓜棚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
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敢停下来，否则必会招致老吊头的一顿毒打。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扑上去，抱住瓜棚的一根木柱就是一阵用力摇晃。终于，哗啦啦一阵响，瓜棚应声坍塌。
在老吊头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中，二狗早转过身，没命价向着远处逃窜，也顾不上看脚下的路，也是看不清。
老吊头挣扎着从坍塌的瓜棚底下爬出来，只见浓雾中一条臃肿矮小的黑影像只脱缰的野马一溜烟似的在瓜地里疾驰。再看到一路上踩碎的十几个大西瓜，老吊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从瓜棚底下摸出一支土枪来。
这支土枪是他平日里用来打兔子打野鸡的，这时盛怒羞愤之下，也顾不了许多，骂骂咧咧的装好了灰药。
“哪里来的兔崽子，小王八羔子，你这狗日的，我打煞你！”
伴随着一声枪响，二狗早就瞅见前方几步外有一条小水沟，他奋力向下一跃，跟着往前一扑，扑倒在河边的沙地上。他翻了个身，大口喘着粗气，望着空气中的浓雾，很快又咧嘴笑了起来。
他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其实老吊头哪敢真开枪打他，他只不过往天上开了一枪吓唬二狗而已。他虽愤怒，但也没丢失理智。就算他真开枪打二狗，在浓雾的掩护下，他也瞄不准。就算能瞄准，也打不着二狗，没那么远的射程。因为这种土枪就是最原始的霰弹枪，用自制的灰药发射沙子的，打个山鸡兔子还可以，射程只有几十米，但跟装填铅弹的气枪相比，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觑。
这件事过后，起初一段时日，二狗还是不敢见到老吊头，怕被老吊头认出。
其实，老吊头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了，眼神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不近视，也会有点花眼，何况那天大雾弥漫。他虽然感觉是个小孩，但在浓雾中，个头不高的大人，远远看去，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何况，村里有那么多人。也未必就是同村的人干的，也许是外村人路过踹翻的瓜棚。是以，老吊头从未将那天见到的那条黑影联想到二狗身上。也可能是在他眼中，二狗也不是个特别爱顽皮胡闹的孩子。两人在村里见到了，也是有说有笑的。看老吊头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只是，从这以后，二狗就再没见过小娥。听人说，她去别的村流浪了，有人还在外村见过她，但慢慢的就再没人提起过她了。
其实，二狗家就有瓜地。那年，二狗家在村郊的一片小树林旁种了二亩地的西瓜，那是他家的承包地。那年西瓜价钱很高，很多种西瓜的人家都挣了不少钱，但也就是几千块钱封顶了。二狗家有承包地也不过就是二亩地，那些没承包地的呢。
没过几天，二狗便被其父高大上分派到瓜地看瓜。因为蒙古手里还有很多小生意，何况地里还有别的活儿，妻子辛柔在家看管小卖部，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只得吩咐二狗这根独苗了。
通常是二狗吃过早饭就去西瓜地，中午蒙古吃完午饭来接替二狗，二狗吃完午饭再去接替蒙古，晚上也是这样。不过，晚上蒙古可是要在瓜棚过夜的。
二狗家的瓜棚跟老吊头家那个瓜皮帽也似的瓜棚可大不相同，这可是蒙古用空心砖砌成的两间房，只是没刮大白。里面有一张大竹床，有一台立式风扇，有吃饭的桌子，有一把椅子和几个小板凳，还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可见蒙古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晚上听听音乐看看夜景，也挺不错。
二狗也觉得这份差事挺不错的，日间想做作业也行，自娱自乐也行，晚上还可以拿着手电筒逮蝉幼。那期间，每天晚上二狗回家都会抱着一个大西瓜，腰上还挂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满满的蝉幼。后来听他炫耀，最多的一次，他逮了一百多个；那期间，蒙古可有了酒肴了，这可跟鸡鸭鱼肉大不相同。再说，二狗家也不能顿顿胡吃海塞。
就在二狗看西瓜的前几天，他去了王诗诗老师的家。准确说，就是二狗踹翻老吊头瓜棚那天开始的。
那天回到家，他却坐立难安了，也许是被老吊头跟小娥这件事刺激的，也许他还是太想念王老师了。于是，大雾散尽，他便步行去了沈家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