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擦黑,荣恩殿内已经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殿内正中的金柱上盘绕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贡毯,踩上去悄然无声。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龙涎香和佳肴混合的奇异香气,闻着就让人觉得奢靡。
林倾倾被一个瞧着职位不低的内侍官领进来的时候,殿里已经到了好几位。
为首的正是那四位有品级的妃子。
淑妃和丽嫔上次被她收拾过,看见她进来,眼神躲闪了一下,便扭过头去,假装整理自己发髻上的珠翠,一副“我没看见你”的鸵鸟样。
婉嫔则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宫装,胸口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团锦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正得宠。
她捏着帕子,对身边的德妃娇声道。
“哎呀,德妃姐姐,您瞧瞧,如今这宫里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什么人都能上这荣恩殿的席面了。”
德妃崔氏,太后的亲外甥女,皇帝的表妹。
她生得一副端庄模样,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素雅得很,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微笑,没有接话。
但那不接话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轻蔑。
唯一一个没表现出敌意的是玉妃。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常服,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清冷。
她看向林倾倾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慎,也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仿佛在研究什么稀有物种。
林倾傾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谁愿意自己的丈夫,哪怕名义上的,还挂着这么多叮铃哐当的挂件啊!
简直跟个移动首饰架一样,走哪儿都有一群叽叽喳喳的配饰跟着,烦不烦?
她腹诽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径直找了个离那群女人最远的空位坐下。
她才懒得理会这群女人。
有这功夫,还不如研究一下菜谱。
她面前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冷盘:水晶肴肉,晶莹剔T,宛如白玉;桂花糯米藕,甜香软糯;还有一碟她叫不上名字的,用碧绿的菜叶包裹着一些肉糜,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毫不客气地拿起银箸,夹了一块肴肉放进嘴里。
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不错!
就在她吃得不亦乐乎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藩王们陆续到了。
先进来的是几位老王爷,为首的正是燕王傅北仓。
这老头儿六十多岁,身材瘦高,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子老奸巨猾的劲儿,活像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他身后跟着几位王爷,有的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有的则文质彬彬,手持折扇,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他们穿着各色锦袍,样式比朝臣的官服要华丽随意一些,腰间的玉佩和配饰也彰显着各自的财力与品位。
整个大殿的气氛,因为这些手握重兵的藩王的到来,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最后到的,是骞王傅中鹏。
他一踏入荣恩殿,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竟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林倾倾也不由得抬起头来。
她早就让春桃把这位王爷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傅中庭的堂兄,也是当年唯一一个在傅中庭最落魄时,给过他温暖和庇护的人。
说是兄长,其实亦师亦友,情分堪比父子。
傅中庭征战十年,骞王傅中鹏的封地,就是他最稳固的后方,粮草兵员,从未短缺。
可如今,傅中庭的削藩计划,第一个要动刀的,就是这些手握重兵的宗亲。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飞鸟尽,良弓藏”的凉薄味儿。
林倾倾悄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骞王。
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肩宽背厚,一身玄色暗金纹的王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气势沉稳。
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如傅家一贯的传统,颜值颇高,妥妥一枚气场两米八的霸总款中年美叔叔。
春桃还八卦过,骞王府至今没有正妃,连个侧妃都没有。
林倾倾的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的兄弟情深、相爱相杀、霸道王爷俏皇帝……呸呸呸,打住!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殿门口传来内侍官尖细悠长的唱喏。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所有人呼啦啦地全部起身,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傅雷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努力做出一副威严的帝王派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太后走了进来。
太后今日穿得格外隆重,深紫色的凤袍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头戴九凤金冠,面容肃穆,不怒自威。
傅雷扶着太后在主位上坐下,然后才抬手让众人平身落座。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在人群里寻找林倾倾,当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大吃大喝时,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丝安心和宠溺。
而林倾倾的注意力,却被另一幕吸引了。
就在落座的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太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飞快地、极其隐晦地扫了骞王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快得让人抓不住,却又沉甸甸地砸在林倾倾的心里。
有情况!
傅雷清了清嗓子,开始履行他作为皇帝的职责,向藩王们介绍今晚出席的后宫成员。
“这位是德妃。”
“这位是淑妃。”
……
介绍到林倾倾时,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温柔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炫耀的意味。
“这位,是林才人。”
那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什么重要的宣告。
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一时间,数道探究、嫉妒、玩味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林倾倾身上。
骞王那深邃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带着审视,在他的注视下,林倾倾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
林倾倾心里把傅雷骂了一万遍。
猪队友!
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