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藩王们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如果，这位皇帝真的变成了一位仁君，那他们之前担心的那些“飞鸟尽，良弓藏”的戏码，是不是就不会上演了？
这样的君主，或许……真的值得追随？
太医院内，灯火通明。
傅雷坐在燕王病床边的椅子上，熬了一整夜。
他看着御医们进进出出，闻着满屋子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听着燕王时而发出的痛苦呻吟，心里乱成一锅粥。
他一个高中物理老师，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但他不能走，他知道，他今晚的所作所为，殿内所有的藩王都看在眼里。
这是他收复人心的最好机会。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张院使才满头大汗地走出来，一脸劫后余生地跪在傅雷面前。
“启禀陛下，幸不辱命！王爷体内的剧毒，已经清除了十之七八，性命无虞了！”
傅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燕王，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太医院。
……
傅雷回到林倾倾的鸾凤殿时，已经是卯时了。
林倾倾正歪在软榻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惊醒过来，急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
傅雷灌了一大口茶，才缓过劲来，声音沙哑地说：“燕王已经没事了。”
林倾倾给他递上一块湿毛巾，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接切入正题。
“查出来是谁要杀傅中庭了吗？”
傅雷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算计的笑。
“目前不知。不过，我把这事儿交给骞王去查了。”
林倾倾眼睛一亮，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可以啊老傅，都会玩心眼儿了！你这招高啊！如果刺客真是骞王派的，那他就不敢让刺客死了，免得暴露自己。如果不是他派的，那让他去查，也能对真正的幕后黑手形成一种震慑。不管怎么样，你都立于不败之地。”
傅雷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下。
“跟你学的。”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紧张压抑的宫廷里，总算有了一点属于他们自己的轻松时刻。
……
第二天一早的朝会上，骞王果然站了出来。
他一夜未睡，眼下有些青黑，但精神头却很足。
他手持玉笏，向傅雷禀报。
“启禀陛下，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
“哦？”傅雷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骞王的声音沉稳有力，响彻整个太和殿。
“此人名叫魏通，乃是前楚国国君的贴身死士。当年陛下您率军灭楚，将那淫乱残暴、酷爱虐杀幼女的楚君活埋。这魏通认为陛下此举是对楚君的极大侮辱，便自宫入宫，潜伏至今，只为替旧主报仇。”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细节满满，听上去天衣无缝。
但是，满朝文武，包括龙椅上的傅雷，心里都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太和殿内，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
“一个前朝的死士？这么容易就混进宫里当内侍了？”
“就是啊，咱们大燕的皇宫，什么时候跟菜市场一样，想来就来了？”
“背后要是没人帮忙，打死我都不信！”
傅雷听着下面的议论声，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作案动机，可真是一个闭环啊，完美得就像是提前写好的剧本。
一个被灭国的国君余孽，因为旧恨刺杀大统的皇帝，动机充分，逻辑自洽，还能顺便彰显一下傅中庭当年暴虐的“丰功伟绩”。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可疑。傅雷这次觉得傅中庭没有什么不妥，搁到他身上，估计也得对这个楚君凌迟。傅雷第一次对阴谋有了感触，他笑了笑，继而严肃而不失温和地看着骞王：“就这些？”
骞王躬身道：“臣已命人严加看管魏通，并顺着他入宫的线索继续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傅雷点点头。
“好，朕等你的好消息。”
他倒要看看，幕后这只黑手，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骞王的效率，高得惊人。或者说，那只黑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揭晓谜底了。
当天下午，傅雷正在御书房无奈地批阅奏折，骞王便再次求见。
他呈上来一份密封的卷宗，上面详细记录了调查的最新进展。
傅雷打开卷宗，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他看到最后那个名字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卷宗上写着，经过对相关人员的审问，以及对证据的搜集，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他最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帮助刺客魏通混入宫中的人，是林倾倾的亲生父亲，他的岳父大人——林清书！
傅雷拿着那份薄薄的密报，手却抖得厉害。
纸张的边缘割得他手心生疼。
他懵了。
这怎么可能？
他想起了傅中庭在笔记里对这个岳父的评价：一个汲汲营营、热衷钻营的投机分子，聪明的脑子都用到追名逐利上了，没什么大本事，很会看人下菜碟。
他也想起了林婉仪在和林倾倾的沟通中，提到过她的父亲，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光宗耀祖，让林家成为顶级世家。
这样一个蝇营狗苟、急功近利的官员，怎么会愿意铤而走险，参与刺杀皇帝这种诛九族的大罪？
这不合逻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让他浑身发冷。
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林家，或者说，是针对林婉仪，甚至是他这个皇帝的局！
如果……
如果傅中庭现在回来，看到这份证据，他会怎么做？
以那个暴君的性格，他会相信所谓的“证据”，还是会彻查到底？
不，他不会查的。
他只会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傅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傅中庭手持滴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走向林家……
他会杀了整个林家吗？
包括……那个无辜的，胆小又善良的……林婉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