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摆放古玩字画的精巧几案上，此刻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摞山峦般的奏折，每一摞都用明黄的丝带束着，侧面还贴着傅雷手书的标签：“边防军务”、“内政民生”、“漕运盐铁”、“宗室纠纷”，分门别类，清晰得像个图书馆索引。墙上，一幅巨大的、新绘制的大燕疆域图取代了名贵的山水画，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密密麻麻地标着各种记号、箭头和数据，充满了现代战略推演的风格。
最让林倾倾哭笑不得的是，傅雷正襟危坐的地方，不是书案，而是她那张雕花繁复、镶嵌着螺钿的梳妆台。他面前的铜镜被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摊开的奏折，他手持朱笔，神情专注，眉头微锁，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被deadline逼疯了，只能在家办公的现代工作狂。
“你这是……在我闺房里开朝会？还是把我的鸾凤殿当成军机处了？”林倾倾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傅雷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个标志性的小动作，瞬间暴露了他物理老师的灵魂。
“你回来了。”他看到是林倾倾，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刚好，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崔国浩的事。”
林倾倾绕过一堆奏折，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面前的奏折上。“你都知道了？太后动作够快的。”
“嗯，散朝后，她前脚刚走，崔家后脚就有人递了折子，旁敲侧击地要我从轻发落。”傅雷指了指梳妆台上另一份用料考究、散发着淡淡墨香的烫金奏折，“定国侯崔进军亲自写的，措辞谦恭客气，但字里行间那股子威胁的意味，隔着纸都能闻到。”
林倾倾拿起那份奏折，快速扫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威胁你？看来傅中庭以前对他们太好了，胆子都养肥了。”
“关键问题不在威胁，在崔国浩本身。”傅雷从一旁的文件堆里翻出另一份卷宗，递给林倾倾，“我让王奇胜调来了他所有的履历和此次战役的详细军报。你看，这人在军中的口碑倒是不错，悍不畏死，前几次对匈奴作战也都有功劳。但这次败仗……”
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解一道无解的难题。
“问题太大了。两万精锐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他作为先锋却毫发无伤地被俘虏了？匈奴人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更离谱的是，还能用一百万两白银完完整整地把他赎回来？连我这个没有政治细胞的人都觉出问题了。”
林倾倾心中一动，接过卷宗，细细看了起来。傅雷的分析很理性，但她作为一名真正的军人，更能从字里行间嗅到血腥和阴谋的味道。
“你是说，有内奸？”
“恐怕不只是内奸的问题那么简单。”傅雷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图前，指着北境的一个红圈标记，“你看这里，他战败的地方，是雁门关外的一处大平原。军报上说，他主动出击，想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按常理，我军兵力本就不占优，更何况是在对方的地盘上，理应据险而守，依托关隘消耗敌军，为什么要在最不利于我方的平原上，和以骑兵见长的匈奴人硬碰硬？”
林倾倾凑近地图，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片区域的地形地貌。以她的军事眼光，傅雷指出的疑点确实是致命的战略错误。这不像是失误，更像是……自杀。
“除非……”她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精光，“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赢。”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太后让我为他求情，就更有深意了。”林倾倾抱着手臂，踱步回到室内，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她这是阳谋，是在试探我们，也是在给我们下套。如果我们真的听了她的，放过了崔国浩，那就等于亲手撕毁了大燕的军法，承认了败军之将也可以靠关系逍遥法外。以后，还有哪个将军肯为朝廷浴血奋战、拼死卖命？”
“但如果我们不顾她的情面，杀了崔国浩……”傅雷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说出了另一重困境，“太后就有足够的理由，指责我们不念亲情、刻薄寡恩。到时候，整个崔家，乃至所有与太后有牵连的朝臣，都会被她煽动起来，名正言顺地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林倾倾站在傅雷身后，看着地图说：“我刚才被太后叫去佛堂，就是为了崔世子的事情“，傅雷猛地转过身，着急地问：”她为难你了？“，林倾倾白了傅雷一眼，”没有，就是让我抄了两个时辰的佛经，磨磨我的锐气，好让我劝你不要杀他呗”，傅雷眼中的心疼都溢出眼框了：“哎呀，手累了吧，来，我给你揉揉”，说着去抓林倾倾的手，林倾倾笑着拍开傅雷，跳着跑开了。
看着傅雷面前那堆已经批阅过的奏折，林倾倾忽然玩心大起，走过去抽出一本。
“让我瞧瞧，我们日理万机的傅老师，是怎么给大臣们批改作业的。”
她翻开奏折，只见上面除了朱笔的“准”或“驳”之外，旁边还有许多用小字做的批注。
“吏部尚书这本……‘此方案逻辑有重大瑕疵，未考虑地方执行成本，发回重议’。”林倾倾念出声来，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本，户部的……‘数据引用错误，与去年同期相比，税收增长应为七个百分点，而非六个，结论不成立’。我的天，傅雷，你还真当这是在改物理作业啊？你看你给兵部这个批的，‘此武器改良计划未考虑空气动力学，建议将箭羽改为螺旋状以增加射程和精准度’，你还画了个受力分析图！你觉得在这个时代，有谁看得懂你的抛物线和阻力公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