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的成绩像一场迟来的秋雨，淅淅沥沥地浇在每个高二学生头上，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霁的名字稳稳挂在年级前三，各科分数漂亮得几乎无可指摘。而许沉，物理数学依旧亮眼，但语文英语的分数将他的总排名拉到了中游，不上不下，符合他一贯的水平。
课间，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人围着成绩单欢呼雀跃，有人唉声叹气，更多人则是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分数和排名，神情凝重。
林霁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自己的成绩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
许沉正靠在墙上，手里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周洲凑在他旁边，大嗓门地安慰：“哎呀沉哥，没事！理科牛逼就行了！语文英语那玩意，高考前突击一下就行！”
许沉没理他，只是把成绩条随手塞进桌肚，拿出下节课的英语书，动作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林霁的心微微揪紧。他知道许沉不在乎排名，但他身上那种懒散的骄傲，不应该被不擅长的东西拖累。
英语老师抱着一摞批改完的试卷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念到许沉的名字时，语气更是加重了几分。
“许沉，113分。阅读理解的细节题又全军覆没！说了多少次，定位！精准定位！”老师把卷子拍在他桌上，“课后把我划的那几篇范文抄三遍！好好看看人家怎么组织语言的！”
许沉没什么反应，接过卷子扫了一眼那个刺眼的分数，随手扔进桌肚，发出“啪”一声轻响。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声低笑。许沉像是没听见，指尖转着笔，目光投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林霁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几乎满分的英语试卷，一个念头悄然冒了出来。
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休息，或者去食堂小卖部了。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页的响动。
林霁拿出一个崭新的、封面印着星空图案的笔记本。他翻开第一页，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笔，开始极其工整地抄写英语老师要求的那几篇范文。
他的字迹清秀端正，每一个字母都写得一丝不苟。不仅仅是抄写，他还在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细细标注了文章结构、亮点短语和复杂的句型分析。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上。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手腕有些发酸，但依旧写得很认真。
他知道许沉大概率不会认真去看老师要求抄写的东西。但他希望，如果……如果他看到了这个，或许能稍微容易一点。
写完最后一笔，他轻轻吁了口气。看着满满几页工整的笔记，心里有种微小的、满足的期待，又夹杂着一丝怕被发现的忐忑。
他站起身，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后排还有几个学生在低声讨论题目。许沉的座位空着，人不知道去哪了。
林霁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捏着那个笔记本，像做贼一样，快步走到许沉的座位旁。
他的桌肚有些乱，塞着几本卷了边的课本、一个篮球、还有那张皱巴巴的英语试卷。林霁的目光扫过那个刺眼的分数，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飞快地将手里的笔记本，塞进了那堆书本的最上面。动作轻而迅速，像一只受惊的鸟。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心脏砰砰直跳，脸颊有些发烫。他拿起一本物理书假装看着，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许沉的座位。
几分钟后，许沉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冰水。他懒洋洋地坐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似乎并没立刻发现桌肚里多出来的东西。
林霁的心稍稍落下，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讲解着期中考的压轴题，步骤繁琐。林霁听得认真，偶尔低头记笔记。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极轻地碰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桌下。
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错觉。他继续听课。
过了几分钟，那种触碰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一点，带着一点试探的力度，碰在他的小腿肚上，一触即分。
林霁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根。他不敢低头，也不敢抬头，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被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上。
课桌底下，空间狭窄昏暗。他能感觉到，旁边那双穿着黑色运动鞋的脚，似乎几不可察地朝自己这边挪动了一点距离。
然后，鞋尖极其轻微地、再一次，碰了碰他的小腿。
很轻，像是不经意的触碰。但频率和力度，都带着某种故意的、试探的意味。
林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震聋他自己。他死死盯着黑板，手指紧紧攥着笔，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镇定。
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能感觉到许沉的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这边，沉甸甸的，带着某种无声的询问。
他不敢回应，一动不敢动，像一尊僵硬的石像。
那鞋尖又碰了他一下。这次，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点，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像来时一样突兀地，移开了。
桌下的空间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林霁猛地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
直到下课铃响，他都维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没敢往旁边看一眼。
放学时，人群熙攘。林霁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许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
“喂。”
林霁动作一顿，抬起头。
许沉单肩挎着书包，站在他桌旁，手里拿着那个星空封面的笔记本。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眼神比平时深了一些。
“这个，”他晃了晃笔记本，语气随意，“你的？”
林霁的脸“轰”一下全红了，血液冲上头顶。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又说不出谎话，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落我桌肚了。”许沉说，目光在他通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低下头，翻看着笔记本里工整详细的笔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写得……还行。”他评价道，声音有点哑，“谢了。”
说完，他没等林霁回应，便将笔记本塞进了自己的书包，然后转身，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背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只有林霁还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腿肚上那被鞋尖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细微的、酥麻的触感。
而那个人……拿走了笔记本。还说了“谢了”。
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耻和隐秘喜悦的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慢慢地低下头，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围巾里。
无人知晓的桌下，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触碰，和那个被妥善收起的笔记本，成了这个沉闷午后，独属于他们的、心跳加速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