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光芒如水波般荡漾,自谢昭明心口处散开,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那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仿佛天外纶音,不仅在林小满的识海中回响,更像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谢昭明的命运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谢昭明缓缓睁开眼,那双曾被迷雾笼罩的深邃眸子里,此刻再无半分被操控的浑浊,只剩下如寒星般的清明与洞彻。
他没有立刻去看林小满,而是将目光,如两柄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射向门口那个脸色煞白的女人——他的母亲。
“砚之……你……”谢老夫人踉跄着,那句“不再听娘的话了”的喃喃自语,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她手中的佛珠已然碎裂,散落一地的深红色珠子,仿佛是她此刻滴血的心。
那些曾如毒蛇般在她袖中游弋的“傀念丝”,在“护魂印”成形的瞬间,仿佛遇到了天敌,惊恐地缩回了她的体内,再不敢露出分毫。
谢昭明终于动了,他从绣阵中央站起,周身那层赤金光芒渐渐隐入体内,却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渊渟岳峙,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一步步走向谢老夫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跳的鼓点上,沉重而决绝。
“娘?”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的咆哮,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穿透力,“您刚才,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吗?”
谢老夫人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挤出一个慈母的微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得不听使唤。
“砚之,你……你被这妖女蛊惑了!她对你做了什么?快到娘这里来,娘保护你!”
“保护我?”谢昭明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荒唐与悲凉。
他抬起手,指尖上,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血色丝线正在缓缓消散,那是被“净化模式”逼出的最后一丝“傀念丝”残渣。
“是用这个来保护我吗?用这七七四十九根血蚕丝,在我十岁那年,趁我‘静修’昏睡之时,一针一针,亲手绣入我的识海,为我编织出一个长达十几年的谎言囚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挣脱枷锁后的滔天怒火:“告诉我!您所谓的‘静修’,就是每年一次的‘洗脑’!所谓的‘安神绣囊’,就是时时刻刻加固谎言的‘控魂引’!您告诉我林氏是劫,告诉我林小满是我命中注定的灾星,让我恨她,让我厌恶她,让我对她每一次的靠近都如芒在背!这,就是您身为母亲的‘保护’?!”
字字句句,如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佛堂。
谢老夫人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儿子眼中那陌生的、决绝的恨意,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
她的眼神变得阴鸷而疯狂,声音尖利起来:“是!那又如何?砚之,我是你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谢家!你懂什么?‘守心者’的宿命就是与宿主同归于尽,我这是在救你!是为了让你摆脱这可悲的命运!”
“我的命运,轮不到你来安排!”谢昭明厉声打断她,眼中是彻骨的寒意,“你所谓的‘救我’,就是把我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没有记忆、任由你们摆布的傀儡吗?就是为了让谢家,能继续充当那个什么‘织梦阁’的走狗,去控制一代又一代的‘守心者’?”
他将那份从《金刚经》中找到的手稿照片投射到空中,陆怀瑾的监制签名与谢母氏的执笔人落款,在昏暗的佛堂中显得触目惊心。
“执笔人……呵,好一个执笔人!”谢昭明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灵力压迫得谢老夫人呼吸一窒,“我的记忆是你的笔,我的人生是你的墨,我的爱恨……都成了你笔下,献给主子的祭品!谢夫人,你早已不是我的母亲,从你将第一根‘傀念丝’刺入我后颈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我的敌人!”
“你!”谢老夫人被这声“谢夫人”彻底刺痛,她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门框上,眼中满是怨毒,“反了!真是反了!你以为觉醒了又如何?你以为有这个女人护着,就能挣脱一切?我告诉你,谢昭明,织梦阁的规矩,无人能破!我给你的,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不能抢!”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空气中,双手飞快结印。
一股比刚才更加阴邪、更加庞大的灵力波动骤然出现,目标却不是谢昭明,而是直冲林小满!
“小心!”踏云和阿绣同时惊呼。
林小满却是不闪不避,眼神冰冷。
她只是抬起手,缠绕在谢昭明腕间的千年蚕丝“血丝引魂绣”骤然绷直,金光大盛,在她面前瞬间织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
“轰!”
阴邪的灵力撞在金色屏障上,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净化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双心同契,一体同生。”林小满的声音清冷如月光,“谢夫人,你现在伤她,就等于伤你儿子。伤你儿子,就等于在摧毁你自己几十年的心血。你,还敢动手吗?”
谢老夫人死死盯着那道金色屏障,又看了看谢昭明心口与林小满之间那道若有若无的金色联系,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她知道,林小满说的是事实。
在“护魂印”完全激活的此刻,她再也无法用任何手段,在不伤害谢昭明的前提下,去攻击林小满了。
大势已去。
她怨毒地瞪了林小满一眼,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仿佛已经彻底不属于她的儿子,眼神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更冷的东西所取代。
她没有再放一句狠话,只是转身,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佛堂内,终于恢复了死寂。
谢昭明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巨大的冲击和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住一旁的经柜,才勉强站稳。
十几年的记忆,十几年的谎言,如同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扎得他血肉模糊。
林小满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痛苦隐忍的侧脸,轻声道:“没事了。”
谢昭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林小满的目光则落在了地上。
刚才谢老夫人最后那一下自损精血的攻击,虽然被挡下,但其灵力性质却极为诡异。
她的视线扫过地面,忽然,瞳孔微微一缩。
在谢老夫人刚才站立的位置,一根碎裂的佛珠下,压着一小截断裂的红色丝线。
那不是普通的丝线,也不是之前绣囊里的血蚕丝。
它比血蚕丝更细,颜色更深,仿佛凝固的血液,上面还附着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谢老夫人的阴冷灵力,以及……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阵法烙印。
这根丝线,是在刚才的灵力对冲中,从谢老夫人体内被震断出来的!
林小满缓缓走过去,用千年蚕丝的丝梢小心翼翼地将那截断裂的红丝挑起。
红丝在她面前悬浮着,上面那复杂的纹路在微光下闪烁,像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正无声地诉说着某个黑暗的秘密。
“镜棠,”林小满在心中低语,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傀心阵’的丝线,它的结构……更像是阵法的核心枢纽,是连接‘执笔人’和‘织梦阁’的……信标。”
这东西,不仅是控制谢昭明的工具,更是谢老夫人与那个神秘组织联系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