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训诫·杀手首领的冷酷法则
夜宴后的第三日,北疆黑风峡。月色被战场残留的血锈与焦臭浸透,呼啸的狂风裹挟着砂砾,呜咽如鬼嚎。
中军帐内,萧灼——此刻的镇北将军——立于沙盘前,鬼面覆脸,肩甲处的暗纹已被鲜血浸透,勾勒出狰狞的痕迹,周身气势却沉凝如渊。刚刚结束的“败仗”,实则是她将计就计,不仅成功诱杀敌酋,更借机清洗了军中潜伏的内鬼,麾下将领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近乎狂热的崇敬。
无人知晓,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此刻正因袖中一枚微微发烫的玉符而心神剧震。
玉符内是天机阁传来的密讯,以特殊手法刻写:【麟德殿惊变,第三方介入,影已撤离,按计划赴北。安。】
“影”是她安插在京城的暗线,“按计划赴北”则意味着烬已经离开皇宫,前来北疆。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炸裂,她强迫自己冷静——烬既北上,京城的危机暂且缓解,但澈儿心思缜密,绝不会因夜宴风波平息就停下探查!必须尽快在北疆稳住局面,才能回头应对京城的暗流。
肩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回神,她挥退围拢的将领,正要转身处理伤口——
帐外的风声中,一缕极细微、几乎要被风沙湮灭的铃铛声,若有若无地飘了进来。
那不是军营该有的声音!是无烬城的最高警戒信号——“无常使”专属的警示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无烬城的铁律,向来冰冷无情,从不讲半分情面。
她猛地抓起案上的鬼面重新戴稳,掀帐而出!
营地边缘的阴影最浓稠处,三名戴着白瓷面具的“无常使”如地狱爬出的行者般静立,身后跟着十数名气息冰冷的杀手。他们围成的圈子中央,是两名已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俘虏,还有一名跪地瑟瑟发抖的亲卫队长——他脚下,正踩着一枚从俘虏身上搜出的、刻有无烬城暗记的令牌!
“将军!救属下!”亲卫队长见她出现,如见救星般嘶喊出声。
为首的红痕无常使缓缓转头,面具下的声音如同金属刮擦般机械:“此人窥探城主秘辛,按无烬城律,当剜目断舌,废去武功,弃入狼窟。此二虏妄议城务,按律,割舌剜心,曝尸三日。”
字字血腥,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冻结。
萧灼的心猛地一抽——这亲卫队长跟了她三年,数次在战场上为她挡刀,不过是一时好奇问了句俘虏身上的令牌,何至于此?而那两名俘虏的口供尚未榨尽,还有大用!
“无常使,”她压下心头的翻涌,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本将亲卫,罪不至死。俘虏尚有可用之处,暂缓处置。”
红痕无常使的空洞眼孔“盯”着她,语气毫无波澜:“城规不容忤逆。城主有令,北疆诸事由我等全权处置。凡敢阻挠者……视同叛城!”
“叛城”二字落下的瞬间,无常使与杀手们同时兵刃出鞘,刺骨的杀意瞬间锁死了整个营地!
萧灼面具下的眼神彻底冰封——这哪里是清理隐患,分明是示威!是烬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宣告无烬城的掌控权,也是对夜宴上被迫提前与她照面、打乱京城计划的报复!她拳心紧握,肩甲的血渍晕染得更大,却半步也不肯退。
就在双方杀机对峙、千钧一发之际——
“啧。”
一声带着慵懒与腻烦的咂舌声,突然从三名无常使身后的阴影里渗了出来!
下一瞬,一道纤细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如鬼魅般织入阴影,无声无息地贴上了红痕无常使的后背。一只手亲昵地搭在他的肩甲上,另一只手的指尖,正精准地点在他白瓷面具的太阳穴位置。
营地里的杀手竟无一人看清她是如何出现的!
“吵死了。”来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腻乎,却像淬了毒的针,钻心蚀骨,“本座是来听哀嚎的,不是听木头念经。”
红痕无常使瞬间僵如铁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首…首领恕罪!”
“恕罪?”银色的狐面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妖异的紫眸,此刻正斜睨着无常使,指尖微微用力,白瓷面具立刻发出“咔咔”的碎裂声,“你的罪……是差点动了本座最有趣的玩具。”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萧灼渗血的肩头,紫眸深处的颜色浓了一瞬。那句“最有趣的”,吐字间带着近乎残忍的亲昵。
萧灼抿紧了唇——玩具?是指那名亲卫,还是……指她?
狐面之下的萧烬似觉无趣,搭在无常使肩上的手轻轻一推。那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红痕无常使,竟如提线木偶般踉跄跪倒,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踱步至面如死灰的亲卫队长面前,俯身,狐面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好奇是原罪,懂么?”声音柔得像情人呢喃,却让亲卫队长抖得更厉害了。
“属…属下知罪!求首领饶命……”
“嘘——”她的指尖抵在狐面的唇瓣位置,“本座最厌吵闹。三十鞭,自己滚去刑堂领罚。若少一鞭……”轻笑间,指尖凭空划过,亲卫队长的头盔“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重重砸在地上,“下次裂的,就是你的头。”
亲卫队长连滚带爬地逃离,仿佛身后追着索命的厉鬼。
处理完亲卫,她转向那两名俘虏。甚至未动手,只是紫眸淡淡地瞥了一眼。
那两人便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眼球暴突,青筋在脖颈上扭曲,瞬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窒息而亡,脸上凝固的恐惧,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胆寒。
营地陷入死寂。
萧烬这才悠悠转身,一步步走向萧灼。她的身量与萧灼及其相似,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却如深渊般倾覆而来。
冰凉的指尖隔着黑色手套,轻轻碰了碰萧灼肩甲裂口处的濡湿暗红。
萧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并非因为疼痛。
“将军。”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冰冷的语调里渗着一丝难辨的情绪,“玩脱线了,是要受罚的。”
指尖顺着肩甲下滑,极隐秘地将一个冰凉的小瓷瓶塞进了萧灼紧握的拳心。
“特制金疮药。省着用,很贵。”语气却像是在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旋即她后退半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与残酷:“管好你的狗,将军。别再让我的玩具,沾上不该沾的脏东西。”
“下次再越界……”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萧灼的鬼面,“我就把你最心爱的东西,一件、一件,拆给你看。”
言罢,她朗声对剩下的无常使下令:“垃圾清干净了。北疆这场游戏,本座亲自接手。尔等,滚。”
“是!首领!”无常使们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迅速溃散入黑暗。
萧烬最后瞥了萧灼一眼,紫眸中情绪复杂难辨,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了峡口的夜色,只余下一缕极淡的冷香飘散在风里。
萧灼僵立在原地,掌心死死攥着那枚微凉的瓷瓶,瓶身仿佛还残留着妹妹指尖的温度。愤怒、担忧、屈辱,还有一丝深埋心底的酸楚,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她懂了。萧烬亲自前来,并非真的为了训诫,而是一场极端扭曲的“维护”——她用最残酷的方式保下了亲卫,清理了可能泄露秘密的隐患,甚至……还送来了解药。只是这份善意,被她裹上了层层鲜血与尖刺,偏执得令人心惊。
而那句“亲自接手”,更是明确了一件事——无烬城接下的那桩“刺杀镇北将军”的天价单子,将由萧烬亲手执行。
姐妹对决的舞台,已从京城的宫阙暗影,彻底转移到了北疆的烽火狼烟之下。
萧灼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铁锈味的空气,将瓷瓶死死握入掌心。
这场戏,必须演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等到终幕揭开的那一天。
而在远处的断崖之后,那道刚刚消失的身影正扶着岩壁踉跄了几步,摘下半边狐面,露出的唇角苍白得毫无血色。她急促地吞下数粒药丸,剧烈的喘息才渐渐平稳——强压旧伤、日夜兼程赶来,又动用秘术瞬杀俘虏,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但她必须来。
姐姐的心太软,不适合沾染无烬城的黑暗。规矩,需要她来立;脏活,需要她来背。
她回望了一眼军营的方向,紫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担忧,转瞬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重新戴稳狐面,她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影,掠向北方更深沉的黑暗——那里,那场由她“执行”的刺杀戏码,正等着拉开帷幕。
姐妹?死敌?
光与影,从来都是一体两面,无法分割。
而此时的京城听雨轩,萧澈正看着玄七传回的密报——“镇北将军军营异动,疑似有不明势力介入”。他指尖摩挲着密报上的墨迹,眸色深沉:“北疆……和皇姐有什么关系,皇姐,不,萧灼,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提笔在密报旁添了一行字:“查北疆无常使,盯紧无烬城动向。” 随即卷好密报,递给玄七,“速查。”
夜色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