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那阴冷的感觉仍旧缠绕不去。只要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抹鲜艳如血的嫁衣姑娘。
我按住胸口的玉佩,感受着那如影随形的注视,只觉空旷的屋子处处透着森然。
可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只能反复思量——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应当不会害我吧?
不过,也因那嫁衣姑娘的存在,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和种种揣测,反倒不再萦绕我心。
夏日的阳光炽烈灼人,灵堂中却一片清凉。我慢慢定下心神,小心敬上一炷香,祈愿爹娘和爷爷在天之灵能庇佑我。
虽然我知道,身为僵尸,并无魂魄,也无来世。
一念及此,难以言喻的悲恸涌上心头,叫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爹,娘,爷爷,瑶瑶一个人好难过……”
……
入夜后,村庄一片寂静,偶有一两声犬吠,反而衬得四下愈发安宁。
我躺在床上,不久便睡意昏沉,于梦中喃喃唤出:
“爷爷!”
爷爷很快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那般模样,老迈干瘦的身躯微微佝偻,脸上却满是慈祥笑意。
他望着我,粗糙干燥的大手轻抚我的发顶:
“瑶瑶既已定下婚约,有他护着你,爷爷便放心了。”
我满心委屈,泪水扑簌而落,却不敢告诉爷爷我曾遭那人轻薄……
我不能叫他走得不安心。
爷爷却微笑道:“瑶瑶,莫怕,你是有福缘的人。我与你爹娘皆是倚仗你,才支撑了那么久。你要信得过自己……”
我听得不甚明白,仍拭泪点头:“爷爷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
却仍忍不住迟疑:
“爷爷,那人说需功德方能护我……我该怎么做?”
爷爷长叹一声:“瑶瑶,别怕他,也别躲他……有些事,唯有他能与你分说。”
我不解。
正待再问,他却猛然将我推开:
“瑶瑶,该醒了!”
我倏地睁眼。
尚未及细思梦中爷爷的话语,便听得院中传来异响:
“咕咚。”
似有人翻墙而入。
我瞬间惊醒,自床榻坐起,迅速摸过枕边剪刀攥紧。
黑暗将一切声响放大——我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也听见外头那鬼祟的脚步声……
接着,堂屋门“嘎吱”一响。
那细碎脚步声渐近,我甚至能听出对方激动而粗重的呼吸!
我告诉自己莫怕,身子却不受控地发颤,此刻连悄声下床躲藏都难以做到。
恐惧弥漫间,我将手按在玉佩上,心中不住祈求:
“帮帮我!帮帮我!”
然而玉佩虽温,却无人应答。
恐惧涨满十分,我紧盯那窸窣作响的房门,黑暗中只有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赶走他,赶走他!】
未曾留意,房中温度正悄然下降。
房门被推开了。
朦胧月光下,可见一个瘦削男子轮廓。他呼吸急促,迫不及待摸近,猛地扑上床来——
“慕瑶啊,乖乖给我做媳妇——”
我蜷缩床角,看他搂着我的被子,月光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陈大郎!
春燕的哥哥!
夜半潜入,又对我家院宅、我之卧房如此熟悉,定是春燕告知!
这念头令我心头冰冷,然眼下更有迫在眉睫之危——
陈大郎已看见了我。
他眼神淫邪发亮,急不可待解开腰带,嘿嘿低笑:
“慕瑶,你一个姑娘家,莫要不听话乱跑——我那妹子真会交朋友!小时候从你这讨吃的,长大了还帮她哥谋房谋田……”
他嗓音嘶哑恶心,我握紧剪刀,已存“宁为玉碎”之志。
陈大郎逐步逼近:
“这么多年竟没留意,我那妹子的好友,生得这般标致!哎哟,待会儿哥哥粗鲁,弄疼了你这细皮嫩肉,可别哭太响!不然叫村里人听见,明日咱俩就得拜堂了!”
房中已彻底阴冷下来。
我的目光缓缓越过大郎肩头,望见漆黑屋内那抹浓艳如血的嫁衣身影。
她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我,青白面上,一张红唇似饮血般猩红。与我对视刹那,她迟缓僵硬地扬起了唇角。
我颤抖着手,再次攥紧剪刀。
嫁衣姑娘虽令我恐惧,此刻却远不及陈大郎可怕!
正当陈大郎扯去上衣,露出干瘦身躯扑来之际——
一只青白尖利的手忽自暗处伸出,死死扼住他的脖颈!嫁衣新娘以青白面容与黑洞洞的眼贴近他身,哑声如鸦鸣:
“你要与我拜堂么?”
刹那间,陈大郎似能窥见她的形貌,身子一颤,骤然僵住。
随即,下身传来淅沥水声——
他竟骇得失禁了。
腥臊气弥漫开来,陈大郎却只能徒劳抓挠那青白如铁的手臂,面色由红转紫,喉中发出“嗬嗬”之声,气息将绝。
那一瞬,他周身黑雾翻涌,夹杂着隐约女子哭嚎,引我不由望去。
见这可怖嫁衣姑娘拦下了陈大郎,我心中恐惧大半消散。
我捏紧剪刀,试探相问:
“你……要取他性命么?”
鼓起勇气劝道:“莫开杀戒……听闻鬼若杀人,便会化成厉鬼……”
爷爷曾告诫:一旦成厉鬼,不仅再难轮回,更将渐失本性。若被擒住,必落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