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时分的扬州南门,新雪还凝在城砖缝隙里,守卒握着竹帚清扫台阶,冰碴子被扫起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混着北风,格外清冽。
城门上方的“扬州”二字被雪盖了半边,露出的部分蒙着层薄霜,透着股萧索的冷意。忽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雪雾,从城外疾驰而来。
马上骑士身披玄色披风,斗篷下摆被风吹得翻飞,近了城门,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明黄的纸,扬手便贴在了城墙告示栏上——纸张边角还沾着雪粒,却不妨碍“火票急递”四个朱字格外醒目。
围在城门口的百姓好奇地凑过去,待看清纸上内容,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黄纸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招魂幡,飘得人心发慌。纸上字迹工整,墨迹未干:
【永定二十六年腊月初九】
奉旨:罪眷叶臻,限三月内缴纳罚银三十万两。
逾期不缴,籍没为奴,财产充公。
右札付扬州府,即日张挂,咸使闻知。
“三十万两?这叶臻是叶明远的女儿吧?她爹欠的债,怎么要她来还?”
“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多银子?这分明是要逼死她!”
“嘘!奉旨行事,小心祸从口出!” 议论声压得极低,却像雪粒落在心头,沉甸甸的。
人群越聚越厚,同情与看热闹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向最前排的身影——叶臻站在那里,玄色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露在外面的指尖却死死攥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她没看旁人,只盯着墙上的黄纸,“三十万两”“三月内”“籍没为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眼生疼。
突然,耳膜里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
【负债 30 万两 ≈ 人民币 1.2 亿元】
【倒计时 90 天 00:00:00】
血红的数字悬浮在视网膜中央,晃得她眼前一黑。等视线恢复,黄纸的字迹仍在眼前晃,三十万两的重量,像一座山,瞬间压在肩上。
她转身挤出人群,脚步虚浮——这道旨意是冲她来的,更是冲萧澹然来的,新官到任清剿旧账,她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回到城西的寡妇宅,这是她获得寡妇证以后买的房子,斑驳院墙露出黄土,门楣上“萧叶氏”的木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进了屋,叶臻关紧门,从床底拖出木箱,里面是她仅剩的家当:房契、二十张旧盐引、五十张新盐引,盐票母本,。
把新盐引和盐票母本重新放了个地方以后,把其他东西塞进包袱,指尖触到房契的粗糙,这是她在扬州唯一的落脚地,如今却要用来抵债。
傍晚,叶臻揣着包袱去了“裕和钱庄”。掌柜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胖子,正拨着算盘,珠子声透着精明。
“掌柜的,我想抵押房产。”她把房契放在柜台上。
掌柜翻了翻房契,上下打量她:“城西寡妇宅?偏僻又破,最多值一千两。”
“一千两不够。”叶臻掏出旧盐引引,“这是二十张旧引,虽停折了,总有兑现的一天。”
掌柜眯眼捻了捻母本,沉吟片刻:“旧引没人要,看在你急用钱的份上,一千两,月息三分,到期还不上,宅子和盐引都归钱庄。”
叶臻咬咬牙,接过纸笔,在“押主”栏写下“叶臻”,笔尖顿了顿,墨迹晕开一点,像她沉重的心情。
掌柜接过契约,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咦”了一声——角落有行朱红小字,像新结的伤口:“第二抵押人:萧澹然”,下面“澹记私章”的印章清晰可见。
叶臻指尖猛地一颤,笔“啪”地掉在柜台上,墨迹溅得满纸黑。
她从没想过,萧澹然竟早动了手脚,在房契上加了自己的名字。掌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姑娘,有澹公子兜底,别说一千两,五千两钱庄也敢借。”
叶臻站在柜台前,喉咙发紧,不知该怒该笑。她原以为是破釜沉舟,却没想到萧澹然早把枷锁扣在她身上,不是帮她,是把她绑在自己的棋盘上,连退路都没有。
拿着一千两银票走出钱庄时,天已黑,雪又下了起来,落在脸上凉得刺骨。
回到寡妇宅,她关好门窗点上蜡烛,把银票摊在桌上,昏黄烛火下“一千两”三个字格外单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启动资金 1 000/30 000 进度 3.3%】
叶臻摸出萧澹然给的“澹记盐票”铜章,指腹摩挲着“澹”字,凉意透到心里:“萧澹然,你押的不是这栋破房,是我的命。”
烛火跳动,把房契上的“萧”字拖得老长,落在她被火烫伤的手臂上——那处水泡已破,结了暗红的痂,此刻被烛火一照,格外狰狞。
叶臻看着伤疤与桌上的银票、契约,突然俯下身,咬破指尖。
鲜红的血珠冒出,她抬手在契约空白处重重按下血印——这三十万两必须凑齐,她的命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窗外雪越下越大,雪粒打在窗棂上“沙沙”响,像倒计时的秒针。子时更鼓传来,“咚——咚——”敲得人心颤。
叶臻刚收好契约,就见一张薄笺从门缝塞进来,火漆还冒着热气。
她捡起薄笺拆开,只有两行清隽的字迹,是萧澹然的手笔:
“三十万两,我替你出一半。
条件是——入我账房,或助我掌盐。
落款处“萧澹然”三个字旁,依旧是那枚“澹记私章”。
叶臻握着薄笺站在烛火旁,指尖微颤——这两行字像两道选择题,一道是寄人篱下的合作,一道是共掌盐市的博弈,可无论选哪一个,她都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开萧澹然的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