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亥时破墙烧粮库,东门惊变引敌兵
亥时的风裹着深秋的寒气,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徐州城的窄巷,卷起地上的碎石子和枯树叶,打在斑驳的断墙上,发出“沙沙”轻响——那声音细碎又凄切,竟像是去年城破时死去的亡魂,在夜色里低声呜咽。刘二领着众人往西北走,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专挑墙根下灯笼照不到的暗处钻。脚下的路渐渐变了样,从平整的青石板变成坑洼的泥泞土路,踩上去“咕叽”作响,溅起的泥水沾在裤角,冻得人腿肚子发颤。两侧的房子也从之前的砖瓦断壁,变成了低矮的草屋,草屋顶大多塌了半边,露出里面发黄的茅草,有的草屋门口还挂着破旧的麻布帘子,风一吹就晃晃悠悠,像招魂幡似的,看得人心头发紧。
“前面那盏亮着的就是油坊了。”刘二突然停下脚步,粗糙的手指指向前方——昏黄的灯笼挂在油坊歪歪扭扭的木门上,光透过油坊的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还能看到窗纸上晃动的人影。“王二、陈三和老郑应该在里面接应,我在这儿守着。鞑子的巡逻队每刻钟走一趟,刀鞘碰撞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要是有动静,我就吹三声短哨,你们得立刻出来,别恋战。”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铜哨子,在手里攥得紧紧的,眼神警惕地扫过巷口。
柳芽点头,他穿着件藏青色的紧身短打,腰间系着宽布带,“明”字匕首的刀柄露在外面,泛着冷光。他转头对赵虎说:“赵百户,你带着大部队在巷口的芦苇丛里躲着,芦苇秆高过人头,正好能遮身子。我跟钱勇、孙强去油坊取煤油,很快就回来。”
赵虎应了声,他身材高大,破洞的铁甲在月光下泛着锈色,脸上那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刀疤格外醒目,此刻却皱着眉,压低声音叮嘱:“小心点,油坊里的鞑子兵虽说贪酒,可手里有火枪,别大意。”他身后的辅兵们也都绷紧了神经,有的握着磨亮的柴刀,有的攥着削尖的木棍,眼神里满是紧张,却没一个人往后退。
柳芽跟着钱勇、孙强猫着腰往前挪。钱勇个子瘦高,背着把铁弓,箭囊里插着五支羽箭;孙强则是个敦实的汉子,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手里攥着把短刀,刀鞘用破布裹着,避免碰撞出声。油坊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刺鼻的煤油味,还夹杂着鞑子兵粗重的鼾声,像打雷似的。柳芽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轻响,他立刻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屋里没动静,才闪身进去。
屋里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三个汉子正蹲在地上,往陶罐里灌煤油。领头的王二是个络腮胡,脸上沾着黑灰,手里的木勺还滴着煤油;旁边的陈三矮个子,眼睛却很亮,正用粗布擦着罐口;老郑则守在里屋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看到柳芽三人,王二赶紧放下木勺,压低声音:“柳芽兄弟,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们弄了五罐煤油,都是油坊里最烈的,沾着火星就能烧起来,烧鞑子的粮草正好!”他指了指里屋,“里面两个鞑子兵,喝了半坛子烧刀子,现在睡得跟死猪似的,打呼的声音能震塌屋顶,肯定醒不了。”
柳芽接过陶罐,沉甸甸的,罐口用粗布塞得严严实实,指尖触到冰凉的罐身,煤油的辛辣气味钻进鼻腔,让他瞬间精神一振。他对王二点头:“辛苦三位兄弟了,快把罐口再塞紧点,咱们赶紧走——万一鞑子兵被风吹醒,看到这满地煤油,就麻烦了。”
陈三赶紧拿起粗布,把最后一罐煤油的罐口缠了两圈,老郑也从里屋门口退回来,小声说:“放心,我刚听了,那两个鞑子还在打呼,连翻身都没翻。”几人抱着陶罐,猫着腰溜出油坊,脚步轻得像猫,生怕踩响地上的木柴。
回到巷口的芦苇丛,赵虎立刻让人把陶罐放进草筐——草筐是百姓用来拾柴的,外面裹着干草,把陶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罐口,既隐蔽,又方便拿取。辅兵里一个叫李栓的汉子,胳膊上缠着绷带,主动接过两个草筐,扛在肩上:“柳芽兄弟,我力气大,这俩罐我来扛,保证不洒出来。”他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眼神却很坚定,显然是早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约莫走了两刻钟,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黑沉沉的影子,比周围的房子高出一大截,墙头上还插着几面褪色的“清”字旗,正是鞑子的粮草库。墙根处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声,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拍打,正好能掩盖众人的脚步声。芦苇丛里还藏着几只青蛙,偶尔“呱呱”叫两声,倒让这紧张的氛围松了些。
“巴图那酒鬼,这时候肯定在巷口的‘老歪酒铺’里喝酒,咱们趁这功夫赶紧动手。”赵虎压低声音,他往粮草库后墙的哨卡指了指——哨卡是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搭的简易棚子,棚子旁的老槐树下,一个鞑子兵正靠在树干上打盹。那鞑子兵穿着青色的甲胄,甲胄上的铁片都生了锈,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长枪斜插在地上,枪头沾着泥土;脚边滚着一个牛皮酒葫芦,里面的酒洒了一地,浓烈的酒味顺着风飘过来,连芦苇丛里都带着醉意。
钱勇和孙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默契。钱勇从怀里掏出块浸了迷药的粗布——粗布是用曼陀罗花和艾草泡了三天的,气味很淡,混在酒味里几乎闻不出来。他脚步轻得像猫,踩着芦苇丛的缝隙往前走,芦苇叶连晃动都很少。孙强跟在他身后,手里的短刀悄悄出鞘,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离鞑子兵还有三步远时,钱勇突然加快脚步,绕到鞑子兵身后,趁他还在打盹,猛地扑上去——一只手死死捂住鞑子兵的嘴鼻,另一只手牢牢按住他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鞑子兵瞬间惊醒,眼睛瞪得溜圆,像铜铃似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脸憋得通红,想挣扎着摸腰间的刀,却被孙强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不过片刻,迷药就起了效,鞑子兵的身体软了下来,眼睛慢慢闭上,呼吸也变得均匀。
“快,抬进芦苇丛,用芦苇秆盖好!”赵虎低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急意。
辅兵里的李栓和陈三赶紧跑过来,一人抬着鞑子兵的胳膊,一人托着他的腿,把他拖进芦苇丛深处。李栓还特意找了些干枯的芦苇秆,盖在鞑子兵身上,从外面看,只看到一片芦苇,根本看不出这里藏了人。赵虎从草筐里拿出两把锄头,锄头是百姓常用的,木柄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他把其中一把递给柳芽:“开始挖吧,得在半个时辰内挖好洞。刚才巡逻兵往南门去了,下一轮正好是半个时辰后,咱们得赶在他们来之前进去、点火、出来,一步都不能错——要是被堵在里面,咱们这些人都得葬身火海。”
柳芽接过锄头,双手握住木柄,深吸一口气,用力挖向墙根的泥土。泥土很松软,还带着点湿气,一锄头下去就能挖起一大块,露出下面的碎砖——果然像赵虎说的,后墙是用碎砖和黄泥砌的,黄泥都已经干裂,轻轻一碰就往下掉。钱勇、孙强和李栓也拿起锄头,跟着一起挖。锄头撞击碎砖的声音“咚咚”响,却被芦苇的“哗啦”声盖过,只有偶尔溅起的碎石子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五靠在马六身边,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怀里揣着之前高个子辅兵给的粗粮饼,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粗木枝——木枝被他攥得发热,指节都泛白了。他竖起耳朵,小脑袋警惕地盯着巷口的方向,突然小声说:“马六哥,你听,好像有脚步声,还有灯笼光在晃!”
马六赶紧竖起耳朵,他是个圆脸汉子,脸上带着道浅疤,此刻眉头皱得紧紧的。果然,远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鞑子兵的吆喝声,灯笼光在巷口的墙上晃来晃去,像鬼火似的,越来越近。他心里一紧,压低声音:“是巡逻兵!快告诉柳芽哥,让他们快点挖,别被发现了!”
小五立刻跑过去,他个子矮,正好能从挖墙的人缝里钻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柳芽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急意:“柳芽哥,巡逻兵来了!我都能看到灯笼的光了!”
柳芽心里一紧,手上的力气更大了,锄头挖得更快,碎砖和泥土“簌簌”往下掉。墙根的碎砖已经松动,再挖几下就能挖出一个洞。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鞑子兵的吆喝声也越来越清晰:“都给我仔细点!将军说了,今晚要严查,别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赵虎赶紧让李栓和陈三把锄头藏进芦苇丛,自己则和柳芽、钱勇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几根干枯的芦苇,装作在整理柴草。赵虎还特意往脸上抹了点泥,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城外的百姓;柳芽也把“明”字匕首藏进怀里,拉了拉衣角,遮住腰间的布带。其他辅兵则躲进芦苇丛深处,只露出一点衣角,远远看去,就像芦苇丛里的影子,一点都不显眼。
“谁在那儿?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巡逻兵的声音传来,带着不耐烦,还夹杂着马鞭抽打空气的“啪”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赵虎赶紧直起身,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对着巷口的方向喊道:“这位爷,我们是城外的百姓,过来拾点柴。天黑看不清路,走到这儿就停下来整理柴草,没敢往前去——要是挡了爷的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他一边说,一边弯腰作揖,态度放得极低。
巡逻兵骑着马走过来,一共五个,都穿着青色的甲胄,甲胄上的铜钉在灯笼光下泛着光。领头的鞑子兵是个络腮胡,脸上带着道刀疤,眼睛眯成一条缝,手里的灯笼晃来晃去,照在赵虎、柳芽和钱勇身上。他打量着三人的穿着——粗布短褂、补丁裤子,手里还拿着柴草,确实像城外的百姓。又看了看周围的芦苇丛,没发现异常,才骂骂咧咧地说:“瞎了眼吗?这儿是巴图大人看管的粮草库,军事重地!再在这儿转悠,把你们抓起来砍了!赶紧滚,往城外走,别在城里瞎逛,小心脑袋搬家!”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赵虎赶紧点头哈腰,拉着柳芽和钱勇往芦苇丛深处退了退,假装要离开的样子,脚步故意放得很慢,等巡逻兵走远。
巡逻兵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骑着马继续往前走,灯笼光和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柳芽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那一瞬间,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腰上的“明”字匕首,指节都攥得发白,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快,继续挖!别耽误时间!”柳芽喊道,声音里带着点急促。
众人赶紧拿出锄头,继续挖墙。李栓力气大,一锄头下去,直接挖掉了一大块碎砖,墙根的洞又大了些。又挖了五六下,墙根终于出现一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黑漆漆的,能看到里面堆放的粮草——粮草是用粗麻袋装的,一袋袋堆得很高,几乎顶到了屋顶,还能闻到粮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霉味,显然是存放了有些日子。
“挖通了!终于挖通了!”柳芽兴奋地说,眼睛里闪着光,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
赵虎赶紧凑过去,往洞里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粮草袋摩擦声。他压低声音:“里面的巡逻兵刚走,我刚才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往南门方向去了,至少要一刻钟才能回来。柳芽兄弟,你带钱勇、孙强和十个弟兄进去,动作快点,洒完煤油就点火,点火后立刻往洞外撤,别贪多,只要火能烧起来,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柳芽点点头,从草筐里拿出火折子和煤油罐——火折子是用硫磺和艾绒做的,外面裹着油纸,一点就着;煤油罐已经打开了口,刺鼻的煤油味飘了出来,连旁边的孙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钱勇、孙强和十个辅兵说:“进去后,咱们分成两组,我跟钱勇带五个人往左边洒煤油,孙强你带五个人往右边洒,动作要快,别弄出动静。点火后咱们立刻往洞外撤,别等火大了,到时候浓烟呛得人走不动路。”
“知道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满是坚定。辅兵里一个叫周小五的汉子,还特意把腰间的柴刀往紧里系了系,小声说:“柳芽兄弟,放心,咱们肯定能顺利点火,绝不给弟兄们拖后腿。”
柳芽率先钻进洞里,弯腰往前走。洞里很暗,只有洞口透进来一点月光,只能隐约看到粮草袋的轮廓。空气中满是粮草的气息和霉味,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柳芽强忍着,用手摸索着往前走,悄悄摸到左边的粮草堆旁。他打开煤油罐,把煤油均匀地洒在麻袋上——煤油很快渗进麻袋,浸湿了里面的粮草,连空气里都飘着煤油的味道。
钱勇、孙强和辅兵们也跟着钻进洞里,分成两组,快速往粮草堆上洒煤油。周小五手里的煤油罐有点沉,他一边洒,一边小声跟身边的弟兄说:“等会儿火一烧起来,鞑子肯定要慌,咱们就能趁机跑出去,到时候再跟城外的骑兵汇合,杀鞑子更痛快!”身边的弟兄点点头,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不到片刻,洞里的粮草堆几乎都洒上了煤油,连地面上都滴了不少。柳芽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火折子立刻冒出黄色的火苗,在黑暗的洞里格外显眼。他把火折子扔向左边的粮草堆,钱勇和孙强也把火折子扔向右边的粮草堆。
“呼——”
火苗瞬间窜了起来,像一条条红色的火蛇,顺着煤油快速蔓延。麻袋被烧得“噼啪”作响,里面的粮草也开始燃烧,冒出滚滚浓烟,黑色的烟柱直冲洞口,呛得人眼泪直流,忍不住咳嗽起来。周小五被烟呛得直皱眉,却还是咬牙说:“快撤!火要烧到身上了!”
“快出去!火要烧大了!”柳芽喊道,率先往洞外钻,衣服下摆都被火星燎到了一点,他赶紧用手拍灭。
众人赶紧跟在他身后,一个个钻出洞,脸上都沾着黑灰,咳嗽声此起彼伏。赵虎已经带着其他辅兵在外面等着,手里还拿着水囊,看到他们出来,赶紧递过去:“快喝点水,压压烟味!火点着了吗?”
“点着了!里面已经烧起来了,浓烟都快把洞堵上了!”柳芽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才感觉喉咙里舒服些。他刚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救火啊!粮草库着火了!快救火啊!”的喊叫声,还有鞑子兵的马蹄声“踏踏踏”地响,越来越近——显然是兵营里的鞑子兵听到了动静,赶过来救火了。
“快走!再不走就被鞑子兵包围了!”赵虎喊道,他把水囊递给身边的弟兄,率先往西门的方向跑。
柳芽点点头,领着众人跟上去。众人都把兵器藏好,脚步放得很快,却尽量不发出声音。路上遇到几个百姓,有的正躲在门后偷偷看,有的看到他们跑,赶紧躲进屋里,“吱呀”一声关上房门——鞑子兵的残暴,早已让百姓们变得胆小怕事,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只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趴在窗台上,看到柳芽他们跑过,小声喊了句“杀鞑子”,又被她娘赶紧拉了回去,只留下一扇紧闭的木窗。
柳芽心里一暖,脚步又快了些——这些百姓,就是他们拼命的理由。
与此同时,东门的方向传来震天的动静,连西北方向的柳芽一行人都能隐约听到。李刚正带着三十个弟兄在东门忙活,他穿着件鞑子的破甲胄,甲胄上的铁片少了两块,露出里面的粗布衫,手里握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刀刃却磨得发亮。弟兄们有的背着捆干草,有的怀里揣着鞭炮,还有的拿着石头,一个个眼神坚定,盯着东门那扇临时砌的木门。
“都把干草堆在城门下,洒上煤油,注意别弄洒了!”李刚压低声音指挥,他亲自把两捆干草放在城门正下方,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往干草上洒煤油——煤油的气味飘出来,旁边的弟兄王石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刚哥,这煤油味这么大,鞑子兵会不会提前发现?”
“放心,东门的守兵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会儿说不定在打盹呢!”李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等会儿我点火,你们就喊‘明军攻城了’,声音越大越好,把动静闹得越大,鞑子越慌!”
王石头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石头,小声说:“刚哥,我早就想跟鞑子拼命了!去年我爹就是被鞑子杀的,今天正好报仇!”
李刚拍了拍他的后背,没说话,眼里却闪过一丝狠厉。他划着火折子,往干草上一扔——“呼”的一声,火苗瞬间窜了起来,干草燃烧的“噼啪”声在夜里格外响亮,火苗窜得有一人多高,照亮了半个城门,连城头上那面褪色的“清”字旗都被映得通红,旗角在火风中疯狂晃动,像要被烧着似的。
“明军攻城了!快求援!快去向巴图将军报告!”李刚站在火堆旁,声音洪亮,还故意装出恐慌的语气,手里的长刀用力挥舞着,“明军主力来了!带了火枪和大炮!再不求援,东门就要被攻破了!”他一边喊,一边让弟兄们把鞭炮扔到火堆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像极了火枪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紧。
东门的守兵本来就没多少,一共才五十来个,大多是些头发花白的老鞑子和没长开的少年兵,手里的兵器也多是锈迹斑斑的弯刀。看到城门下的大火,又听到李刚的喊叫声和“火枪声”,顿时慌了神。守兵头目是个独眼的鞑子,叫帖木儿,他看到火苗窜到城门上,吓得脸都白了,一边往兵营的方向跑,一边喊:“明军攻城了!东门要破了!快派援兵来!晚了就来不及了!”他跑的时候,连腰间的刀鞘掉在地上都没顾得上捡。
兵营里的鞑子兵听到动静,纷纷从营房里跑出来——有的没穿好甲胄,光着一只脚;有的手里拿着兵器,却忘了带箭囊;还有的连头盔都戴反了,乱哄哄地往东门的方向跑。领头的鞑子将领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叫额尔金,他骑着马,手里拿着马鞭,一边跑一边骂:“一群废物!连个东门都守不住!要是明军攻进来,我把你们都砍了!”他根本没注意到西北方向的火光,也没听到粮草库的呼救声,一门心思只想着“守住东门”,生怕明军真的打进来。
李刚看到鞑子兵往东门跑,心里一喜,赶紧对弟兄们说:“成了!鞑子的主力都被引过来了!咱们快撤,沿着墙根往西门走,跟赵百户汇合!晚了鞑子反应过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弟兄们赶紧跟着李刚,往西门的方向跑。路上遇到几个往东门支援的鞑子兵,为首的鞑子兵是个矮胖子,叫多伦,他看到李刚一行人,还以为是去东门帮忙的辅兵,挥着马鞭催:“快点!明军都快攻进城门了!你们要是敢偷懒,我抽死你们!”
李刚赶紧点头哈腰:“多伦大人,我们这就去!这就去!”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等跑远了,才对弟兄们小声骂:“狗鞑子,等会儿让你知道咱们的厉害!”弟兄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脚步也更快了。
柳芽一行人往西门跑的时候,刚拐过一个巷子,就看到两个反水的辅兵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个叫张铁蛋,个子高高的,脸上带着颗痣;另一个叫刘满仓,矮胖身材,手里还拿着个铜锣。他们穿着鞑子的破甲胄,脸上满是兴奋,看到柳芽和赵虎,赶紧跑过来,张铁蛋还一边跑一边喊:“赵百户,柳芽兄弟,你们可算来了!我们俩按照您的吩咐,敲着铜锣喊‘巷子里有百姓闹事,抢粮食’,把西门的守兵都引到北巷去了!现在西门就剩两个老弱病残的鞑子兵,一个叫阿古拉,一个叫巴彦,都在城门口打盹呢,睡得跟死猪似的!”
刘满仓也赶紧补充:“我们刚才还去城门口看了一眼,那俩鞑子兵手里的长枪都斜插在地上,嘴里还流着哈喇子,肯定醒不了!你们快过去,别耽误了时间!”
柳芽心里一松,对两个辅兵拱手:“多谢二位兄弟,辛苦你们了!等咱们杀了鞑子,救了百姓,一定好好谢你们!”
“客气啥!都是为了杀鞑子、救百姓!”张铁蛋笑着说,“我们俩早就想反了,鞑子把咱们当牲口使唤,每天就给半个粟米饼,还动不动就打人!能跟着赵百户和柳芽兄弟干大事,是咱们的福气!快走吧,西门外的芦苇荡里,骑兵的灯笼光都能看到了!”
柳芽点点头,领着众人往西门跑。西门的城门果然开着一道缝,能容两个人并排通过。城门口的两个鞑子兵靠在城门上打盹——阿古拉是个老鞑子,头发都白了,脸上满是皱纹;巴彦是个少年兵,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他们手里的长枪斜插在地上,嘴里打着呼噜,声音还不小。
柳芽和钱勇对视一眼,悄悄走过去。钱勇从怀里掏出浸了迷药的粗布,柳芽则绕到阿古拉身后,两人同时动手——钱勇捂住巴彦的嘴鼻,柳芽捂住阿古拉的嘴鼻。阿古拉惊醒过来,想挣扎,却被柳芽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巴彦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没挣扎几下,就软倒在地。不过片刻,两个鞑子兵就都晕了过去,柳芽和钱勇赶紧把他们拖到巷子里,用干草盖好。
众人快速走出西门,往芦苇荡的方向跑。刚跑到芦苇荡边缘,就看到骑兵队长周铁山带着五十个骑兵等着——周铁山穿着件黑色的铠甲,手里握着把长枪,身后的骑兵们都牵着马,马嘴里衔着木棍,防止发出嘶鸣声。看到柳芽他们过来,周铁山兴奋地跑过来,声音里满是激动:“柳芽兄弟,赵百户!你们成功了!你们看,徐州城西北方向的火,都烧到天上了,在这儿都能看到!鞑子的粮草库肯定烧得差不多了!”
柳芽顺着周铁山指的方向看去,徐州城西北方向的夜空被火光染得通红,浓烟滚滚,像一条黑色的巨龙,直冲云霄,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遮住了。他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酸——今晚的行动,终于成功了。鞑子没了粮草,用不了多久就会断粮,到时候他们要么撤军,要么就会因为缺粮而大乱,徐州城的百姓,终于有救了。
小五拉了拉柳芽的衣角,他脸上沾着点黑灰,却笑得格外灿烂,眼睛亮得像星星:“柳芽哥,你看!火好大!咱们赢了!咱们真的烧了鞑子的粮草库!以后再也不用怕鞑子抢百姓的粮食了!”
柳芽摸了摸小五的头,笑着说:“是啊,咱们赢了。等鞑子撤出徐州,咱们就回淮安府,到时候让孙叔给咱们煮小米粥——孙叔煮的小米粥,里面放了红枣和红豆,甜得很,你肯定爱吃。咱们还去听吴先生讲徐州的旧事,吴先生知道好多以前的故事,比如当年岳飞将军在徐州抗金的事,可精彩了。”
小五用力点头,眼睛盯着徐州城的火光,嘴角咧得大大的:“好!我还要跟柳芽哥一起杀鞑子,救更多的百姓!等把所有鞑子都赶出大明,咱们就再也不用打仗了,百姓们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在芦苇荡里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周铁山拍了拍柳芽的肩膀,语气坚定:“柳芽兄弟,赵百户,咱们先回淮安府,跟周遇吉大人报告好消息。等咱们准备充分了,带更多的弟兄杀回徐州,把鞑子彻底赶出城,让百姓们重新过上太平日子——到时候,咱们在徐州城里摆庆功酒,让所有百姓都来热闹热闹!”
赵虎也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好!到时候咱们再去辕木碑前,告诉那些牺牲的弟兄们,咱们把鞑子赶出徐州了,大明的山河,咱们守住了!”
柳芽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徐州城的方向。火光依旧冲天,映得他的眼睛里满是光亮——他知道,只要人心不散,只要还有像赵虎、李刚、刘二这样的弟兄,还有千千万万盼着太平的百姓,大明的山河,总有一天会重新变得完整,变得太平。风从芦苇荡里吹过,带着一丝暖意,仿佛连亡魂的呜咽,都变成了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