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第二策,林绡将“旧堤”木牌连根拔起,
换上“活埽”——柳枝编笼,内填碎石,
可随水涨落屈伸。
他轻推沙盘,水流冲埽,
埽笼缓缓弯成弓形,却未溃散;
淤沙顺势沉积,一寸一寸堆出新岸。
众学子皆屏息,
仿佛看见真正的河水在木框里重新被驯服、改道。
第三策,林绡把“盐”字、“米”字排成队列,
再插“免徭”的小旗,
沙盘里的小小民夫顿时脚步轻快,
人形木牌竟在沙面上走出一条整齐斜线——
那便是“民力渠”的雏形。
算盘最后的一声——“嗒”,
报出结果:
“此法比旧法省银七万四千两,省工三万六千日,
能护田十万亩,活民二十七万户。”
雪庭顿时寂然,落针可闻。
顾宪之缓步上前,俯身细看。
他指尖轻触一枚“夫”字,
木字被摩挲得发热,
仿佛带着百年前民夫的体温。
良久,他直起身,声音不高,却压过风声:
“活字可印书,亦可印河;
沙盘可演水,亦可演政。
今日之演,不在沙盘之巧,
而在‘民力’二字之重。”
他转向众学子:
“自今以后,凡论河渠者,
先问民心,再问官帑;
先算民力,再算土方。”
众学子齐声应诺,
声音滚过雪庭,
像一场提前到来的春雷,"轰隆"一声过众人的心尖。
演示毕,顾宪之独留林绡。
静室炉火微红,茶香氤氲。
山长亲自为他斟茶:
“林生之沙盘,不但活字活河,亦活老夫之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印,
印面篆刻“嵩阳活水”四字,
递到林绡掌心:
“持此印,可入书院密库,
尽览河渠旧档,
亦可调阅各地河工口供。
林绡双手捧印,
只觉掌心滚烫,
仿佛接住一条即将奔腾的河。
他躬身三叩,
额头触地,雪屑四散,
像一场无声的誓师。
当夜,消息传遍书院。
裴珏立于廊下,折扇轻敲掌心,
眼底情绪难辨;
沈星疏独坐窗前,
指尖轻抚沙盘残雪,
唇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林绡则是回到舍中,
把“嵩阳活水”印压在《错题本》扉页,
灯下,印文与字迹交辉,
像两条交汇的河流——
一条来自过去,
一条奔向未来。
窗外,雪又悄悄落了一层,
覆盖了沙盘,
却盖不住那条早已在众人心底奔腾的活水。
腊月初九,辰鼓初歇,嵩阳书院明伦堂内仍残留昨日的炽热。
堂中央的沙盘尚未撤去,“民力渠”三策的木活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林绡立在案前,指尖轻触那枚“嵩阳活水”铜印,心里却像压着一条仍在奔涌的河。
昨日辩论,他舌战群儒,以沙盘为凭,以算珠为刃,
将“官帑不足,民力可借”的论点推到极致。
堂上百人,先静后哗,最终归于屏息,
只余顾宪之一句定音:“活水之道,在于人心。”
林绡的名字,一夜之间便贴满了书院照壁,
有人称“寒门麒麟”,也有人冷笑“哗众取宠”。
雪未化,风声已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