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女流 第2番
书名:一介女流 作者:黄小锋 本章字数:6443字 发布时间:2025-08-27

而那个念头是毒,是火。

一旦在心底烧开了,便如滚油泼进了烈火,再也摁不下去,只烧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不过一瞬,这毒火便吞噬了刘鹏氏全部的心神。

她不流泪了,那泪早就在肚子里干成了咸涩的硬块。她也不再抖,那抖的力气,还不如省下来喘口气。一种死寂般的平静,攫住了她那张枯槁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脸,为她戴上了一张冰冷而麻木的面具。

她缓缓从冰凉的泥地上往起爬,浑身的骨节发出“咯咯吱吱”的僵响,如一架搁置了百年的破旧纺车,稍一动弹,便要散架。

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泥地上,那声闷响,她听得分明,可她感觉不到疼。

她的痛,早已不在身上了。那痛,在心里,在魂里,在每一个喘息的缝隙里。

她一步,一步,走向墙角。那步子又沉又滞,每一步都如拖着千斤重的锁链。

“娘……”

缩在破旧木桌后的芽儿,被她这副失了魂的模样吓坏了,小嗓子眼里挤出猫儿一般的抽泣声。那声音细得可怜,带着钩子,一下下挠着人心。她小小的身子拼命地往桌子后面缩,只敢从满是裂纹的桌腿缝隙里,露出一双盛满了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娘,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娘就没了。

刘鹏氏没有回头。

她甚至没有听见女儿的哭声。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叠得四四方方的蓝色包袱。它不言不语,如同一块沉默的墓碑,立在墙角,立在她心上。

她伸出手,那只皮包骨头的手,在空中停了许久。指尖在触碰到那粗糙的土布的刹那,猛地一颤,如被滚烫的烙铁烫了一下。

那上面,还残留着丈夫刘茂珍的体温,和他常年被烈日暴晒后,渗进布料里的汗味儿,混着泥土和日头的味道。那是她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她的动作,就此停滞了。

眼中闪过一丝锥心刺骨的挣扎。那是她的男人,是她芽儿的爹,是这个家唯一的念想了啊!

可那挣扎,只维持了一息,便被腹中陡然传来一阵刀剜般的绞痛,彻底撕了个粉碎。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为了芽儿,也为了她自己这条贱命!

她猛地一把抓起包袱,发了狠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它死死摁进怀里。那粗硬的布料质感,硌着她的胸口,也烙着她的心。每一个针脚,都扎进了她的肉里。

随后,她转身,走到桌边,俯身吹熄了那盏油星几近干涸的油灯。

“嗤”的一声轻响。

整间屋子,连同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拽入了深渊般的黑暗。

“娘?”

芽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在无边的黑暗里发着抖,听着格外瘆人。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着转,更显凄惶。

“走。”

刘鹏氏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毛糙的石头在摩擦,从喉咙里滚出来一个字,不带任何温度。她摸索着,一把拉起女儿冰凉的小手。那只小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被她用更大的力气死死攥紧,不容挣脱。那力道,捏得芽儿的小手骨头都疼了。

她拉开门。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种濒死的呻吟,在这寂静的清晨里,传出老远。

门外的天光,是灰蒙蒙的,没有半分暖意,如同一碗冷透了的米汤。那光亮如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刺进她的眼睛。

生疼。

冷风裹挟着雨后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让她怀里的芽儿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小小的身子往她娘怀里钻了钻。

“娘,我们……去哪儿?”

“换米。”

刘鹏氏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拉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个所谓的“家”,踏进了村里那条泥泞不堪的小道。

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平日里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汉婆姨,正围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嗑着瓜子聚在一处嚼舌根。唾沫星子横飞,说的无非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荤素闲话。

她们看见刘鹏氏抱着包袱,牵着孩子,如一缕游魂般从巷子里走出来,嗑瓜子的声音和说话声,都戛然而止。

一时之间,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一道道目光,或怜悯,或好奇,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毫不避讳,如刀子一般在她身上刮来刮去。

“哟,这不是茂珍家的吗?这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透呢,急火火的是要去哪儿啊?”一个嘴最碎的张家婆子,扬着嗓门,故意拉长了音调问道,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探究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头。

刘鹏氏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未曾偏斜一下,眼皮子都没抬。她的视线,死死地,只盯着前方那条被牛车碾得坑坑洼洼、看不见尽头的路。

她的沉默,让那些人觉得无趣,却也勾起了她们更放肆的猜测。

“瞧她怀里抱着的那个蓝布包袱,鼓鼓囊囊的,莫不是……要把刘茂珍那点最后的老底儿也给卖了?”

“不卖又能怎么办?一个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今年的地租都交不起了,搁家等着活活饿死不成?这年头,人命比纸薄啊。”

“啧啧,真是可怜见的。要我说,刘茂珍也是个没福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连件囫囵衣裳都保不住了。娶了这么个婆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却如淬了蜜的毒针,一字一句,精准地飘进刘鹏氏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如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拉锯。

她攥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

“啊……”芽儿被捏得疼了,发出一声细弱的痛呼,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刘鹏氏浑身一震,这才猛然回神,触电般松了松力道,脚下的步子却迈得更快了。她几乎是逃一般,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和人言可畏的村子。

去县城的路,是一条被牛车和雨水碾压得不成样子的黄泥汤子路。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路上满是黏稠的黄泥,一脚踩下去,冰冷的泥浆便顺着破了洞的草鞋缝隙“咕吱”一声涌进来,没过脚踝。那股刺骨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激得人从脚底心一直凉到天灵盖。

刘鹏氏抱着怀里丈夫的遗物,牵着踉踉跄跄的芽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芽儿年纪太小,哪里走得惯这样的路,走了没多远便累得不行,哼哼唧唧地张开手要抱。

刘鹏氏咬紧牙关,弯下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女儿不算沉重却也压得她本就佝偻的脊梁骨咯咯作响的身体,背了起来。

一个孩子,一个包袱。

这便是她的全世界,也是压垮她的两座大山。

她瘦弱的身体被压得向前弓着,如一只煮熟的虾米,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很快又被冷风吹干,留下一层冰凉的粘腻。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便如一个破了洞的风箱,呼哧作响,带着一股子铁锈味。

可她没有停。

她不敢停。

不知走了多久,当那道灰扑扑的县城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刘鹏氏的双腿已经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每挪动一下,都像是灌满了铅。

她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城门洞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上的芽儿早已睡熟,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鼾声。

只歇了片刻,她便重新直起身,走进了县城。

城里比乡下要喧闹百倍。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铺子,货郎的吆喝声、食肆的叫卖声、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气。

可这一切的繁华,都与刘鹏氏无关。

她如一个误入盛宴的乞丐,低着头,避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群,径直朝着城西那条最偏僻的巷子走去。那里,是穷苦人最后才会去的地方。

巷子尽头,是一家小小的当铺。

门脸陈旧,一块黑漆招牌上,“济生当”三个描金大字早已褪色斑驳,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

刘鹏氏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开始发麻,才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迈进了那道高高的、几乎要将人吞进去的门槛。

当铺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儿和死当之物上散不尽的怨气,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嗓子眼发紧。

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山羊胡掌柜,正低头用一杆乌木小秤称着一枚成色不足的银簪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当东西?”

掌柜的声音,和他的人一般,干巴巴的,如一块被风干了的树皮,没有一丝水分。

刘鹏氏局促不安地挪到柜台前,将怀里用性命般护了一路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磨得油光发亮的枣红色柜面上。

她用颤抖的手,一层,一层,解开包袱。

那件半旧的蓝色棉袄,终于露了出来。虽旧,却被浆洗得干干净净,叠得一丝不苟。那不仅是一件衣服,更是一个穷苦人家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掌柜的这才掀了掀眼皮,视线在那件棉袄上停留了一瞬,又轻飘飘地扫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刘鹏氏。

他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那丝轻蔑,比刀子还伤人。

“一件旧棉袄?”

他伸出两根枯柴般的手指,带着一股子嫌恶,捏起棉袄的一角,提起来抖了抖。

“粗布的料子,里头的棉花也板结了,不值什么钱。”

刘鹏氏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辩解道:“掌柜的,您再仔细看看!这料子是上好的棉布,里头的棉花也是新弹的,我当家的……拢共就没穿过几回!”

一提到“当家的”三个字,她的声音又控制不住地哽咽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死当,活当?”掌柜的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冷冰冰地问道。

“死……死当。”

刘鹏-氏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如在剐她的心头肉。她知道,这件衣裳,当出去,就永世不得超生了,就如她那苦命的男人一般。

“嗯。”

掌柜的随手将棉袄扔在柜面上,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文。”

“什么?”

刘鹏氏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掌柜的,这……这也太少了!当初做这件衣裳,光是棉花就花了一百多文钱!您……您再给添点吧,求您了!家里孩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呵。”

掌柜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眼神如在看一个天大的傻子。“大嫂,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当铺!我收你的东西,是要担风险的。再说了,死人穿过的衣裳,晦气!给你五十文,都是看你可怜,带着个孩子不容易!”

“我男人不是得恶病死的!他是……他是活活累死的!”刘鹏氏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语无伦次地解释,声音都在发颤。

“行了行了。”

掌柜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如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五十文,要就要,不要就赶紧拿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说完,他便不再看刘鹏氏一眼,重新低下头去摆弄他的那杆乌木小秤,仿佛那秤比一条人命还金贵。

那副冷漠到骨子里的傲慢,如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刘鹏氏心中压抑到极致的火山。

她可以忍受饥饿。

可以忍受劳累。

可以忍受乡邻的白眼。

可她绝不能忍受,丈夫留在世间最后的体面,被人如此轻贱,如此践踏!

“掌柜的!”

她突然拔高了声音,双手猛地撑在柜面上,死死地盯着那个山羊胡掌柜,眼中迸射出狼一般的凶光。“我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这件衣裳,干干净净!你凭什么说它晦气?”

她这一声嘶吼,嘶哑,却带着金石之音,让那掌柜的都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眯着眼,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如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软弱寡妇,没想到,骨子里还藏着这么硬的刺。

“哟呵?”

掌柜的把小秤往旁边一推,慢悠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鹏氏。“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在我这济生当里撒野不成?”

“我没有撒野!”

刘鹏-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因愤怒而烧得通红。“我只是想求个公道!这件衣裳,一百文!少一个子儿,我都不当!”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喊出了这个价钱。或许,是那句“死人穿过的衣裳”刺痛了她;或许,是女儿趴在她背上那微弱的呼吸提醒了她。

今天,她若退一步,往后的人生,就将步步皆退,退到最后,便是死路一条!

掌柜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那笑声,阴恻恻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一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压低了嗓音。“我告诉你,今天这衣裳,五十文,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他的话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流氓般的威胁。

刘鹏氏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沉进了无底的冰窟。

她知道,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拿什么跟这些地头蛇斗。

可她不甘心。

就在这时,趴在她背上的芽儿被争吵声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刘鹏氏眼中那股疯狂和决绝的火焰,瞬间熄灭,被无尽的悲哀和死灰般的无力所淹没。

她不能在这里出事。

她要是出了事,她的芽儿怎么办?

她缓缓松开了撑在柜面上的手,整个人如被抽走了全部的骨头,一瞬间就软了下去。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我当。”

掌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胜利者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从钱箱里数出五十个铜板,叮叮当当地,带着施舍的意味,扔在了柜面上。

然后,他一把将那件蓝色的棉袄扫到了柜台下面,动作粗暴,如在丢一件真正的垃圾。

刘鹏氏的眼睛,被那堆散乱的铜钱刺得生疼。

她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一个,一个地,将那些沾染着屈辱的铜钱捡起来,紧紧地攥进手心。

铜钱冰冷,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没有再看那掌柜的一眼,僵硬地转过身,背着女儿,如一个被夺走了魂魄的游魂,走出了当铺。

外面的天光,依旧灰暗得让人绝望。

五十文钱。

这就是她男人最后的遗物,换来的价钱。这点钱,能买几斤米?又能撑过几天?

刘鹏氏茫然地走在街上,周围的喧嚣声仿佛都隔着一层水,变得模糊不清。她攥着那把铜钱,手心被冷汗浸得湿滑。

突然,一阵吆喝声毫无征兆地闯进她的耳朵。

“卖树苗咯——!上好的桃树苗,李树苗!种下就能活,三年就挂果!”

刘鹏氏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戴着旧草帽的老农,正守着一担子光秃秃的树苗叫卖。那些树苗,细细的,只有几根枝丫,看上去毫无生机。

可刘鹏氏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雷霆,瞬间劈开了她脑中死寂的荒原!

种粮食,她一个女人家,没有牲口,怎么干得过那些壮劳力?一年的收成,交了地租,能剩下几个子儿?

可种果树不一样!

她想起丈夫生前曾念叨过,城里富户家的桃子李子,一个就能卖好几文钱!果树种下去,只要用心照料,等它长大了,每年都能结果子!那是长长久久的营生!

李国泰的地,她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他收回去!那九千文的押金,她一定要拿回来!

这个念头,如同一束光,瞬间照亮了她死灰般的心。

她攥紧了手里的铜钱,快步走了过去。

“老伯,这树苗……怎么卖?”

老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便有些懒散地答道:“桃树苗三文一棵,李树苗两文。”

刘鹏氏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她手上一共五十文。

她咬了咬牙,说道:“老伯,我买十棵桃树苗,十棵李树苗。您看……能不能算便宜些?”

老农重新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她背上熟睡的孩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你一个女人家,买这么多树苗做什么?这东西,得有地才能种活。”

“我有地。”刘-鹏氏答得很快,很坚定。

那五亩地,只要她交得上租子,就是她的!

老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某些过去的影子。“也罢。看你带着孩子不容易,这二十棵树苗,你给我四十五文钱吧。”

“谢谢老伯!谢谢老伯!”

刘鹏氏大喜过望,连忙将手里的铜钱数出四十五个,用两只手,恭恭敬敬地交到老农手里。

老农收了钱,利落地帮她把二十棵光秃秃的树苗用草绳捆好。

“丫头,记住了。”老农一边捆,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这树苗拿回去,坑要挖深,水要浇透。开春的时候,最怕倒春寒,夜里得用草席子给它们包上……”

刘鹏氏把他的话,一字一句地,全都烙在了心里。

她接过那捆不算重,却又沉甸甸的树苗,如接过了压上全部身家的希望。

剩下的五文钱,她走到街角的粮店,买了一小袋最便宜的糙米。米袋子不大,可揣在怀里,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回去的路,仿佛不再那么漫长。

她一手提着米,一手抱着树苗,背上是她的女儿。

脚下,依旧是泥泞不堪的土路。

可她的心里,却有了一束光,一团火。

回到那间阴冷潮湿的茅屋,刘鹏氏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是生火,淘米,煮饭。

当锅里冒出腾腾的热气,米饭独有的香气弥漫开来时,刘鹏氏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落进灶膛的火星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她把芽儿从背上抱下来,用一只破了口的碗,盛了半碗热气腾腾的糙米饭。

“芽儿,吃吧。”

芽儿饿坏了,抓起饭团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却一点都舍不得吐出来。

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刘鹏氏的心,又酸又软。她自己没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儿吃。

等芽儿吃饱了,满足地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刘鹏氏才端起碗,就着冷水,将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锅底的锅巴都用手指刮下来吃了。

夜,深了。

屋外,冷风呼啸,如鬼哭一般。

屋内,刘鹏氏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墙角那捆光秃秃的树苗。

它们那么脆弱,如一阵风就能吹断。

可它们,是她和芽儿全部的指望。

她伸出手,轻轻地,带着无限珍重地,抚摸着那粗糙的树皮。

“活下去……”

她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对树苗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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