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厅的灯光调至最低，仅剩战术台边缘一圈冷白光晕勾勒出空间的轮廓。全息投影已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固定在墙面的物理地图——一张手绘的旧城地下管网拓扑图，墨迹未干，几处用红笔圈出的节点微微反光。秦烈站在图前，指尖轻轻划过“第七交汇点”的标记，那道红线从运输箱残片溯源而来，像一道刻进地壳的伤痕。

林雪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头盔半扣在膝前。那是一具刚由空间系统生成的原型装备，外壳呈哑光灰，内衬嵌有细密的导电纤维网，正以极低频率释放微电流，压制潜在的神经共振。她没戴上去，只是盯着它，仿佛那不是防护，而是一道即将开启的门。

“周敏的情况稳定了。”李薇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背景是医疗舱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第二层隔离已生效，γ波波动被锁在阈值以下。但她仍在无意识重复那个六边形动作——右手食指在床单上划，每11秒一次，精准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秦烈没回头，只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信号链的延伸。三重信标，两个半已激活，剩下的半截，正在地下深处等待补全。

他转身走向林雪，将一枚微型装置递给她。那是空间信标，指甲盖大小，通体银白，表面蚀刻着螺旋纹路。“一旦进入B-12区，贴在胸口。如果失联，系统会自动触发定位反制。”

林雪接过，指尖摩挲着纹路，忽然抬眼：“我要去。”

“你知道风险。”秦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你的神经频率和‘哨塔-7’部分同步。靠近它，等于主动接入敌方网络。”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她站起身，将头盔戴上，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声，“我能感知信号的强度、方向、甚至……意图。你们靠设备扫描，我靠身体反应。这是最直接的探测器。”

秦烈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他转向张峰，后者正调试一台便携式频谱扫描仪，外壳是空间系统刚打印出的轻质合金，内部电路则融合了运输箱残片的逆向数据。

“你负责信号记录与环境分析。”秦烈说，“带上声波探针和折叠储能单元，备用电源至少支撑8小时。”

张峰咧嘴一笑：“头儿，这玩意儿能扛住40.7THz的脉冲冲击，除非对方直接拿中子炮轰我们。”

“别大意。”秦烈目光扫过两人，“陈浩远程支援，利用旧排水系统绕开主通道。李薇留守基地，监控周敏与全网安全。一旦发现异常信号注入，立即启动‘焚网’协议。”

他最后看了一眼战术板侧栏，那里仍标注着“备用中继者：Z-7”。他没再解释，只是将一枚新的空间信标交给李薇，压在控制台边缘。

“若我失联超过6小时，执行协议。”

话音落下，三人背起装备，穿过静默的走廊，步入地下通道。

废弃地铁支线的空气潮湿而滞重，混杂着铁锈与霉变的气味。手电筒的光束切开黑暗，照出扭曲的轨道与坍塌的水泥块。他们关闭了所有主动电子设备，连通讯器都调至最低功率，仅靠机械罗盘与预先标记的荧光粉前行。

张峰走在最前，扫描仪握在手中，屏幕始终处于休眠状态。他每隔五十米就在墙角划一道短痕，作为回程标记。林雪紧随其后，头盔的电流微微刺激着她的太阳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她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远处跳动，像钟摆，又像心跳。

“还有三公里。”陈浩的声音从耳塞中传来，经过加密压缩，略带失真，“前方三百米有地下变电站残骸，地图显示为空区，但热成像捕捉到微弱能量残留。”

秦烈抬手示意停步。他蹲下，从背包取出声波探针，插入轨道旁的排水沟缝隙。探针前端释放出低频振动波，通过地面传导，反馈回扫描仪。屏幕上，一段波形缓缓浮现——规律的脉冲，间隔11秒，频率接近40THz，但带有轻微畸变。

“不是自然信号。”张峰低声说，“是人工调制的引导波，像是在……清扫路径。”

“清扫？”林雪喃喃，“为谁清扫？”

没人回答。秦烈挥手，队伍改道，沿一条狭窄的通风管爬行。管道仅容一人通过，内壁布满冷凝水，指尖触碰处滑腻如油。林雪的手套在爬行中不慎刮落一块墙皮，露出内层灰白的混凝土。

她停下。

那下面，刻着一串数字：01-07-3.2

“3.2……”她轻声念出，像是触电般缩回手。

秦烈凑近，用强光手电照亮。数字边缘清晰，像是用金属工具刻入，时间不久。他记起周敏笔迹偏移的度数，也记起林雪脑波异常激活的相位偏差。

完全一致。

“这不是坐标。”他低语，“是校准值。”

张峰在前方探路，忽然抬手示意。通风管尽头是一道铁栅栏，锈迹斑斑，但锁扣完好。他正要动手拆除，林雪却突然抬手按住他肩膀。

“别动。”

她闭眼，头盔的电流微微增强。几秒后，她睁开眼，声音极轻：“右边第三根横杆，有压力感应。轻微触碰就会触发。”

张峰用探针轻轻触碰那根横杆，扫描仪立刻捕捉到一道微弱的量子信号脉冲，持续0.3秒，随即消失。

“隐形炮台。”秦烈皱眉，“覆盖整个出口区域。”

他们退回管道深处。秦烈取出频谱迷彩装置——一块巴掌大的曲面金属板，表面布满蜂窝状微孔。这是空间系统根据运输箱残片信号逆向生成的伪装设备，能扭曲热辐射与电磁轮廓。

“贴在身上，启动后保持静止。”他将装置分发给两人。

三分钟后，他们重新接近出口。迷彩装置启动，空气仿佛轻微扭曲，像热浪蒸腾。秦烈率先翻出，贴墙蹲伏。张峰紧随其后，林雪最后一个。

刚落地，头顶突然泛起一阵涟漪。

一道半球形的力场屏障在空中浮现，透明如玻璃，边缘泛着淡蓝光晕。它缓缓下降，扫过地面，像是在进行周期性检测。三人屏息，伏在阴影中，迷彩装置的指示灯稳定绿光，未被触发。

“每11秒一次。”林雪在耳塞中低语，“和中继站的脉冲同步。”

秦烈缓缓抬头，透过屏障的扭曲视角，望向远处——一座半埋地下的圆柱形建筑静静矗立，外壁覆盖着厚重的电磁屏蔽层。顶部天线阵列微微发亮，像沉睡巨兽的触须。

第七交汇点。

距离目标800米，他们建立临时观测点——一处塌陷的泵房，内部空间勉强容纳三人。张峰架起扫描仪，连接远程数据链，陈浩的修正指令实时传入。

“能源活动确认。”张峰盯着屏幕，“地下三层有间歇性能量波动，峰值每11秒出现一次，与‘REBOOT’指令波形高度相似，但功率不足，无法完成完整激活。”

秦烈取出微型摄像机，对准中继站共振腔方向。镜头拉近，他捕捉到墙体微弱的闪烁——一种极低频的蓝光，节奏与脉冲完全一致。

“同步率？”他问。

“89%。”张峰调出对比图，“周敏的脑波与这组光信号的相位差正在缩小。如果继续增强，她可能在无意识中完成信号补全。”

林雪闭目静坐，头盔的电流调至最低。她能感觉到那股节奏，不再是低语，不再是呼唤，而是一种……催促。

她突然睁眼。

“这次不是叫。”她声音发紧，“是喊。”

秦烈立刻回放摄像机画面。在共振腔顶部，一道细微的裂痕正渗出微光。他放大细节，发现那光并非连续，而是以特定频率闪烁——三短，三长，三短。

摩斯码。

他还没来得及解析，林雪忽然抬手，指向中继站侧面的一处通风口。

“有人动过那里。”

秦烈调转镜头。通风口边缘的灰尘有明显刮擦痕迹，金属栅格微微变形。更深处，一道倒置的三角标记刻在内壁，底部多出一道弧形刻痕，像是某种升级版的符号。

他认得那三角。

王霸组织的早期标记。

但那道弧线……不属于任何已知帮派。

“他们来过。”张峰低声道，“而且不是独自行动。”

秦烈正要回应，摄像机画面突然剧烈抖动。中继站顶部天线阵列缓缓转动，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频谱扫描仪发出无声警报——一道40.7THz的定向脉冲正在充能。

林雪猛地抱住头，头盔的电流瞬间飙升至临界值。她的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倒数。”

秦烈一把将她拉向掩体，同时拍下摄像机的存储键。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天线阵列的基座——那里，一行蚀刻小字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SYNC-01：TARGET LOCK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