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十七秒黑屏如同一道裂痕,撕开了基地内部短暂的平静。当画面恢复时,秦烈已经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划过储能核心的异常波动日志。波形图上那道微弱却规律的脉冲信号,正以每10.3秒一次的频率轻轻跳动——与林雪脑波中“1-0-4”序列浮现的时刻完全重合。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三组数据并列投射:左侧是外部电磁探针捕捉到的间歇性脉冲频谱,中央是林雪在无意识状态下书写数字时的神经活动曲线,右侧则是空间系统自动生成的晶体刻痕同步记录。三条波线在时间轴上精确交汇,像三根钉子,把某种不可见的威胁牢牢钉在现实之中。
“不是误判。”秦烈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稳,像是从地底传来,“他们在校准。”
陈浩坐在终端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他刚把“Ω-9”界面的重播频率调出来,发现过去两小时内,那段灰底黑字的画面已自动回放了七次,每次间隔越来越短,最后一次甚至持续了0.6秒。更让他脊背发紧的是,系统日志里出现了一条无法溯源的访问记录:【来源:未知|协议类型:Σ-Reflector|缓存数据量:3.2MB】。
“这不是我们留下的。”他低声说,指尖点了点屏幕边缘的一串乱码,“有人在用我们的系统逻辑反向扫描,试图建立映射模型。”
张峰从改装区赶回来,作战靴踏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几分。他刚在基地外环埋设完第一批被动式信号诱饵装置,那些伪装成废弃管道接头的小型共振腔,能模拟出低功率神经接口的信号特征,引出隐藏在暗处的监听源。
“第一组诱饵已激活。”他说,“但东侧B-3区的地下管网出现了信号折射异常,像是有东西在移动时改变了电磁场分布。”
秦烈点头,目光仍锁定在主控屏上。他调出城市热力图层,将三台干扰车的部署预案重新标记。原本计划中的静默渗透路线,此刻看来已不再安全。敌方的探针不是随机扫荡,而是有针对性地试探神经信号与能源节点的关联点——这说明,对方不仅掌握了Σ-7的部分协议结构,甚至可能正在逆向解析他们的反制逻辑。
“切断所有非必要神经接口。”秦烈下令,“物理隔离模式启动,仅保留Σ-Hunter模块的底层轮询通道。”
李薇站在医疗区门口,手里握着一支未开封的神经阻断剂。她刚给林雪做完最后一次脑压检测,发现她的γ波阈值已逼近临界点。再强行连接一次,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神经回路损伤。
“她不能再参与任何数据同步。”李薇走进指挥室,语气坚定,“她的大脑正在成为双向信道,而我们不知道另一边是谁。”
周敏坐在角落的记录台前,笔尖在纸质日志上顿了顿。她没开电子设备,自从上一次系统短暂失控后,她就坚持用手写方式留存关键信息。就在刚才,林雪被送回隔离舱前突然睁眼,嘴唇微动,吐出一句模糊的话:“零点不是终点。”
她把这句话抄在了日志边缘,用红笔圈了起来。
会议桌前,秦烈将三组数据锁定在中央屏幕,环视众人。
“我们原本以为是在准备反击。”他说,“但现在看来,敌人已经在监听我们的准备过程。每一次系统调用、每一次材料生成、每一次神经信号校准——都可能被他们捕捉、分析、预判。”
张峰皱眉:“那诱饵装置会不会暴露真实坐标?”
“会。”秦烈坦然承认,“但我们别无选择。真正的风险不是暴露位置,而是让他们在我们行动前完成协议升级。我们必须让他们误判我们的节奏。”
陈浩忽然抬头:“我有个想法。如果我们反向利用这个监听通道呢?”
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Ω-9界面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他调出备份文件夹中的最新一帧画面,“它多出了一行极小的字迹——【监听者已就位】。这不是警告,是回应。他们在确认我们是否‘在线’。”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那我们就让他们‘听见’一些东西。”
秦烈眼神微动:“你是说,伪造信号?”
“不只是伪造。”陈浩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空间系统的科技蓝图生成日志,“我们往诱饵信号里注入一段虚假的改造流程——比如,假装正在生成第四台干扰车的核心协议,但实际上,那套逻辑是错的,但错得足够像真的。”
张峰眼睛一亮:“等他们照着逆向解析,结果发现整套系统跑不通,就会浪费时间重新校准。”
“更重要的是,”秦烈接道,“他们会误判我们的技术进度。如果我们放出的蓝图看起来比实际领先一代,他们就会提前激活主控节点,打乱自己的部署节奏。”
李薇皱眉:“可林雪的状态撑不了太久。一旦她彻底失守,我们连最后的信号锚点都会丢失。”
“所以不能等。”秦烈站起身,“静默协议立即执行:所有主动信号发射暂停,改为低频脉冲轮询;陈浩负责在诱饵信号中嵌入虚假蓝图;张峰加强外环监控,任何异常移动都要标记;李薇继续监测林雪,但不再主动连接系统。”
他看向周敏:“你负责记录所有异常言语,无论多零碎。尤其是她提到‘倒数’或‘零点’的时候。”
周敏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笔。
会议结束的瞬间,主控台边缘的一块子屏忽然闪烁了一下。那是自动监控AI运行的B-7区地下管网热力图,原本稳定的温度曲线在某一节点骤然升高了1.8摄氏度,持续了不到五秒,随即恢复正常。
没人注意到。
林雪被送回隔离舱时,身体微微颤抖。她的手指在舱壁上划动,像是还想写下什么,却被李薇轻轻按住。
就在舱门关闭前,她突然抬起手,抓住秦烈的手腕。她的瞳孔失去焦距,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信……倒数。”
秦烈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她,直到她的手缓缓松开。
回到指挥室,他调出空间系统的资源界面,目光扫过“量子储能核心”的状态栏。那枚灰蓝色的晶体仍在稳定输出,但负载曲线边缘出现了一道极细微的锯齿状波动——像是某种外部频率正在尝试嵌入脉冲间隙。
他没有叫陈浩。
他直接打开了系统底层日志,手动检索最近十二小时内所有未授权的缓存记录。三分钟后,他在一个隐藏分区里找到了那段压缩音频——只有三秒,解码后是纯粹的杂音,但频谱分析显示,其编码结构与空间系统生成科技蓝图的逻辑树高度相似。
不是巧合。
是模仿。
是学习。
是反向进化。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块在前世科研事故中坠入空间的芯片。它曾吞噬数据,孕育技术,引领他走出末世的黑暗。而现在,某种东西正在试图复制它的思维路径。
他睁开眼,下令:“把所有无人机残骸集中焚毁,包括存储芯片。从现在起,任何未经过滤的外部设备,禁止接入主系统。”
通讯器里传来张峰的应答声。
秦烈站在窗前,望着基地外那片被灰雾笼罩的废墟。风穿过断裂的钢筋,发出低沉的呜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间系统的激活纹路——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金色线条,缠绕在左手腕内侧。
就在这时,陈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秦烈,你得看看这个。”
他转过身。
屏幕上,那帧“Ω-9”界面再次浮现,但这一次,背景不再是纯灰,而是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城市三维图。图中标记了七个红点,其中一个,正闪烁在B-7区地下管网的最深处。
而图的右下角,多出了一行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文字:
【协议同步进度: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