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惊慌的声音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在萧澈心头炸开。
母后晕厥？危急？
刚刚因“钥”的异动和烬传来的情报而高度紧绷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猛地拉扯，几乎绷断。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疯狂闪过。
巧合？太巧了！他刚与烬达成危险交易，刚拿到关于“三刻痕”的重要线索，“钥”刚指向北疆，母后就出事了？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那双幕后黑手计划的一部分？调虎离山？围魏救赵？用宫中至亲的安危，来牵制他乃至……萧烬的行动？如果他们连深居简出的母后都能下手，那这皇宫，还有何处是安全的？
亦或是……这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是针对他调查“三刻痕”、追查破罡弩的警告？用他最在意的人来威胁他闭嘴？
冰冷的恐惧与沸腾的怒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但他强行压下了所有情绪，此刻，绝不能乱。
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更衣！备轿！立刻去母后宫中！”萧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迅速将黑色玉片藏入贴身暗袋，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光晕、指向北方的“钥”则被他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唯一一丝不确定的希望。
宫人们乱作一团，却又在萧澈冰冷的命令下强行维持着秩序。很快，车驾备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后所居的未央宫。
一路上，萧澈面沉如水，脑海中飞速整合着现有的信息。
“三刻痕”疑似前朝余孽，手段诡谲，目的不明。
无名高手在打探龙涎幽兰和“魇”符。
母后突然晕厥，时机微妙。
“钥”指示北方，持续发热。
这些散落的碎片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那只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似乎正在同步推动着多个阴谋，从北疆到京城，从江湖到朝堂，从军械到皇室健康！
他的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无论对方是谁，想做什么，动他在意的人，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未央宫外早已戒严，禁军侍卫林立，气氛肃杀凝重。宫门内隐约传来太医们低促的商议声和宫娥压抑的啜泣。
萧澈不等轿辇停稳便跃下，大步流星向内走去，侍卫们纷纷躬身行礼，无人敢拦。
内殿之中，药石的气味弥漫开来。凤榻之上，皇后双眸紧闭，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唇色泛着淡淡的青紫，呼吸微弱而急促。数名太医围在榻前，额角见汗，神色焦虑万分。
皇帝竟也在一旁负手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在略显昏暗的殿内显得格外沉重。他眉头紧锁，面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那双平日深邃难测的眼眸中，此刻清晰地盛满了担忧、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沉的痛楚。
萧澈快步上前，撩袍便要行礼：“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必多礼。过来看看你母后。”
萧澈走到榻边，看着母后毫无生气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开来。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太医们：“情况如何？母后因何晕厥？”
太医令颤声回禀：“回陛下，殿下……娘娘脉象极为紊乱，忽疾忽徐，时有时无，且体内似有一股阴寒邪气盘踞心脉，臣等……臣等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似是中毒，又似某种奇特的顽疾突发……一时难以断定，只能用金针暂且护住娘娘心脉，再辅以温和汤药吊住元气，但……但情况仍十分危急，若找不到症结所在，恐……恐……”
后面的话，太医令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叩首。
中毒？奇疾？
萧澈的心不断下沉。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钥”。它依旧散发着温和的热度，指向北方，对殿内浓郁的病情和药石之气毫无反应。它指示的不是这里。
“今日母后饮食起居可有异常？接触过何物？”萧澈转向皇后的贴身女官，声音冷冽。
女官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惶恐道：“回殿下，娘娘一切如常。早膳只用了一小碗薏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都是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奴婢们也照例试过毒，并无异常。上午还在殿内赏了会儿花，看了几页书，并无任何不适。午歇起来后，喝了半盏参茶，不过一刻钟，便突然说心口闷，继而就……”
参茶？
萧澈眼神一凝：“参茶是谁准备的？盏具可还在？”
“是奴婢准备的，用的是内务府新进的百年老山参，盏具……盏具已经清洗了……”女官吓得浑身发抖。
线索似乎断了。对方下手极其隐秘和老辣。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绝望。太医们束手无策，皇帝的面色越来越沉，眼中那抹痛色愈发明显。
萧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不能放弃。他忽然睁开眼，看向皇帝：“父皇，可否让儿臣一试？”
皇帝猛地看向他，目光如电：“你有办法？”
“儿臣……曾偶得一枚奇物，或许对探查母后病情有所帮助。”萧澈摊开手掌，露出了那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钥”。
此刻的“钥”，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那白色的光晕柔和却不微弱，中心凹陷处的指针虚影稳定地指向北方，仿佛不受任何外界干扰。
太医们皆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不认识此物。
皇帝的视线落在“钥”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惊讶，有探究，有一丝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追忆与哀伤。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此物……你从何得来？”
萧澈心中一动，父皇认识“钥”？
他谨慎地回答：“是儿臣机缘巧合所得，发现它似乎对某些特殊能量有所感应。方才在来的路上，它便一直散发微热，指向北方。或许……或许它对母后体内的异常也有所反应？”
他没有全盘托出“钥”的来历和关于“魇”符的事情，此刻不是时候。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皇后痛苦的面容上，那抹痛色几乎要溢出眼眶。他背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准。”
萧澈得到许可，不再犹豫。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散发着光晕的“钥”靠近皇后的心口位置。
就在“钥”距离皇后身体尚有半尺距离时，异变陡生！
“钥”原本柔和的白光骤然变得强烈起来！但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开始剧烈地闪烁，白光之中，竟然掺杂进了一丝丝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幽紫色！
而那原本稳定指向北方的指针虚影，也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乱转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和侵蚀！
更令人心惊的是，随着“钥”的靠近，皇后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蹙起，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这……这是？！”太医们惊呼出声，目瞪口呆。
萧澈猛地收回了“钥”。
一切异象瞬间消失，“钥”又恢复了那柔和的白色光晕和稳定的北方指向。
但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事实再明显不过——皇后绝非普通疾病！她体内有一股极其诡异、阴寒、强大的异常能量在作祟！这股能量，甚至连“钥”这种奇物都无法准确探测，反而被其干扰侵蚀！
“毒……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毒！”太医令声音发颤，充满了恐惧。能产生如此异象的毒，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皇帝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他猛地抬手扶住了身旁的床柱，才稳住身体。那双看向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心痛，是愤怒，是无力，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
萧澈紧紧攥着“钥”，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幽紫色的能量……这与“魇”符的漆黑、与“三刻痕”的标记似乎都不相同，但又同样透着不祥。
是另一种未知的势力？还是“三刻痕”或者“魇”组织所掌握的某种隐秘手段？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还是想通过控制母后来钳制父皇？甚至……这毒本就是冲着父皇来的，母后只是误中副车？
“澈儿。”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极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绝不可外传。皇后只是旧疾复发，需要静养。明白吗？”
萧澈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父皇的顾虑。皇后中奇毒之事若传扬出去，必将引起朝野震荡，人心惶惶，甚至给幕后黑手可乘之机。
“儿臣明白。”他沉声应道。
“太医院。”皇帝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冰冷，“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吊住皇后的命！所需药材，纵是倾尽国库，也务必寻来！但若今日之事，有半句泄露……”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那冰冷的杀意已让所有太医如坠冰窟，连连叩首保证：“臣等必定竭尽全力，守口如瓶！”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太医们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退到外殿继续商议，内殿中只剩下皇帝、萧澈和昏迷的皇后。
沉重的寂静再次降临。
皇帝缓缓走到榻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过皇后汗湿的额角，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那眼神中的痛楚与温柔，是萧澈从未在威严的父皇身上见到过的。
“映容……”皇帝极低地唤了一声皇后的闺名，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悔恨，“是朕……又连累了你吗……”
又？
萧澈捕捉到这个字眼，心中巨震。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母后曾经因为父皇而遭遇过什么？
皇帝似乎意识到失言，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了那个深沉难测的帝王。他转过身，看着萧澈，目光复杂：“澈儿，你手中的东西……很重要。保护好它。或许……它将是关键。”
他果然知道“钥”的一些事情！
“父皇，此物……”萧澈忍不住想追问。
皇帝却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现在不是时候。很多事……朕现在无法告诉你。”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皇后，充满了无力感，“当务之急，是救你母后。太医院恐怕指望不上，我们必须另寻他法。”
另寻他法？
萧澈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药王谷！皇姐萧灼是药王谷嫡传弟子！她的医术毒术，或许能解此奇毒！
但皇姐远在北疆，自身伤势未愈，还身处险境，寻找龙涎幽兰已然不易，如何能分身？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皇帝缓缓道：“灼儿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对方既然能对你母后下手，未必没有后招。朕需要你……”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动用你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暗中查探此毒来源和解法。听雨楼……或许能有一些线索。”
萧澈猛地抬头，看向皇帝。
父皇……竟然知道听雨楼？！而且听这语气，他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是听雨楼主？！
皇帝看着他那难以掩饰的震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弧度：“朕是皇帝，亦是父亲。这宫中、这天下，能完全瞒过朕的事情，不多。”
这一刻，萧澈才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深不可测的城府和掌控力。他以为自己隐藏得足够好，却原来早已在父皇的注视之下。
那萧烬和无烬城的事呢？双生子的秘密呢？父皇又知道多少？
但他此刻无暇细思，救母后才是第一要务。
“儿臣……遵旨！”萧澈压下心中惊涛，郑重应下。即便父皇不说，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查。
“去吧。”皇帝转过身，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佝偻和孤寂，“朕在这里陪着你母后。”
萧澈看着父皇守在榻前的背影，那不仅仅是一位帝王，更是一个担忧妻子的丈夫，一个无力保护家人的男人。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他躬身行礼，悄然退出了内殿。
殿外，夜色更深。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的焦灼与怒火。
他握紧了“钥”和那枚黑色玉片。
“三刻痕”……无论是不是你们做的，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必须立刻行动！一方面，通过听雨楼全力追查奇毒线索；另一方面，必须尽快将“钥”的异动和关于“魇”符、龙涎幽兰被盯上的消息传给皇姐！母后危在旦夕，皇姐绝不能再出事！
他快步走向重华殿，脑中飞速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然而，就在经过御花园一处僻静假山时，他怀中的“钥”再次发生了异常！
它原本稳定的、指向北方的光晕，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指针虚影甚至短暂地偏离了北方，猛地指向了皇宫的某个特定方向，持续了约一息时间，才又猛地弹回，继续固执地指向北方！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萧澈绝对没有感觉错！
那个方向是……
萧澈的脚步猛地顿住，豁然转头，望向指针刚刚短暂指向的方位——那是皇宫的西侧，一片相对荒僻的区域，其中包括……冷宫的方向！
“钥”为什么会对那个方向产生反应？
难道说……那里有什么东西，与“钥”有关？与这奇毒有关？还是与那幕后黑手有关？
母后的毒……解药或者线索，难道就在冷宫？
一个惊人的猜想闯入他的脑海。
今夜，注定了无法平静。
萧澈站在冰冷的夜风中，目光如炬，先看了一眼北方，又看了一眼西方冷宫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