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狂妄,安敢斥责于荒?!”
大祭司只感觉浑身一沉,没错,是一沉。
事实上,自从他被压在这遭瘟的破石头下之后,所有知觉都好像在岁月的流逝之中逐渐淡漠。
哪怕是那无时无刻的疼痛,也淡漠了许多。
可今天,在那只血红色的眸子发出声响后,竟然让他有种亿万山岳重压在身的紧迫感。
就好像几千年前自己跪在祭坛之上乞求上天,作为人祭下一刻就要被巨石砸烂的重压!
“我的天呐!它它它?!它怎么还会说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洪荒岂会言,它岂能开口直述,它怎么可能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简直荒谬!”
黑阳在一旁似乎没有遭受洪荒意志的压迫,可他的心理似乎已经快要崩溃,眼前的一切好像彻底颠覆了这家伙的认知。
而事实上,在发现上头一直压迫此地的根本不是什么天道而是洪荒本身时,他就已经吓破了胆。
“嘿!兄弟!快醒醒,别愣着了,管他洪荒还是他娘的天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左右都是死!那就闹得再大点!”
黑阳圆溜溜的鱼眼打了几个转,随后将视线放在另一半天条占据的天际,赶忙道。
“快!向至圣天律求助!还记得以前我说的吗!?
天条这玩意儿,被玉皇创造出来就是要遮蔽这个世界本身的!
用先前预备克制天道的法子!快做!如若慢了,我们的布置就一切成空了!此地将永生永世被那贼洪荒的意志封锁!”
大祭司突然被那洪荒意志降临的压迫感震慑住了,不过好在黑阳急促的呵斥声惊醒了他。
随后他的双指指尖被接连咬破,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左手按右颊,右手点左脸,双手顺延着两侧面庞的线条迅速划出两道血痕。
刺面,一种凡道极为古老的凡俗秘法,常用于沟通上天,以至阳凡血做墨,己身为书,以求勾连天地诸神官。
或者换种说法,降神术,将己身作为容器让神官得以降临凡间。
一般来说,凡俗在面临灭世之灾时,用此法或可引来诸天神官的搭救。
没错,黑阳的想法很疯狂,本来他的想法便是,这小子指定不是什么凡人,保底也是个超凡存在。
以此等存在为引,那不管是天道还是天条在相互矛盾且激化的情况下,都极可能引某一方降临在这小子身上。
当然,作为神降的宿体,大祭司的结局如何黑阳并不关心。
反正都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只要在纪元轮换之前恢复意志找准正确的纪元之子,再风光一纪也不是不可能!
“请!诸天万神持天律明典天权!降!”
大祭司最后一声大吼,立时,万道清白雷霆垂降,整个星球就好像经历过一场洗礼般。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清洗,星球表面霎时间万物崩裂,除了大祭司身前数丈外,一切都重新化作齑粉,蛮荒重现。
那些逃入地下的种子尚且不知,但有一件事是绝对的,那便是此时此刻,地表绝无可能留存任何的生命!
“蝼蚁,好胆!”
听到这话,一旁的黑阳眼中显露出喜色。
虽然洪荒的出现在计划之外,可大抵的流程没有错,方才的雷霆洗礼显然是洪荒或者天道盛怒之下对此方生灵的清洗。
它们要灭除一切介入此事的生灵。
可黑阳不清楚的是,实际上,方才的万道雷霆与天道或者天条甚至是洪荒都没有关系。
真正出手的,是魔道。
出口的,则是一直做壁上观,见到这小子作死行为有感而发的鲲鹏。
天外,亿万魔道大军重重环绕,虚空中,一切恐怖的裂隙在缓缓展开。
可似遇到了什么阻碍,裂隙后的影子始终无法真正降临此界。
“有点意思,洪荒居然也有意志”
这声响是从某个裂隙后传来的,似是某个存在于某一重古界的隐世老魔。
一旁,敖清在观测一番后对着吞天星龙恭敬道。
“王座,此星体已经肃清一切生灵。
去阴司的人手也已经到位,那些神官们同意了我们的方案。
最多半刻,此间将不剩半片魂灵。”
吞天闻言,又转头向着方才那发出声响的裂隙转述道。
“都安排妥当了,您降临后的因果已经削减到了几乎无存。
至于那条龙鱼,您碎裂浑天的枷锁之后,还请可用祖之手段彻底抹除其存在!”
那道裂隙后没有回应,只是好一会儿后才悠悠传出几句感慨似的低语。
“唉,倒也不必如此,既是祖之意志,那吾纵使牵连现世因果也无妨。
只不过没想到那洪荒竟也有意志,我若降临现世,必定被其针对。
算了,多说无益。
诸同道,日后重竖我圣魔大殿,祖重归圣位之时还请多加美言,吾直面洪荒的功绩也当在祖之耳畔驻留片刻!”
说完,那道裂隙猛地一个暴胀随后又急速缩小。
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方才出言的存在已然彻底降临最新纪。
与此同时,星球之上,大祭司处。
“哈哈哈哈,来了来了,如此威势的降临莫不成是那执掌天律的杨戬亲至?!
对,也只有他来才能将天律如挥臂使,说不准还真的能重新将洪荒与天道的双眼重新蒙上!”
一直到大祭司被不知名存在附身的前一刻,黑阳还是保持笑容的。
可。
直到那一缕惊人魔气四溢之后……黑阳闭上了嘴。
随即,他的鱼眼猛地睁大,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那就连自己都绝对没有把握解决的巨石……
崩了!
只见附身大祭司的那东西操控着大祭司,于满地碎石之间站起了身!
站起之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黑阳,黑阳就如遭雷击,嗖地一下直接潜入水底。
双鳍死死捂住鱼头,全身在水中瑟瑟发抖,就好像方才看到了什么此生都绝对不能招惹的滔天凶兽!
“啊啊啊啊!!天呐,地啊!我的青龙老祖啊!附身那哥们儿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魔道?
族内记载中,哪怕当初神魔大战之时可都没有那么恐怖的魔出现过!!
族内遗留的图影,青龙老祖当初拼着同归于尽的手段,与他老人家一同被放逐进古域的老魔好像都没有那等威势啊!?”
黑阳是真的懵了,可下一刻他更加心神胆丧,因为,他只感觉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直接将自己的鱼身摄出了水面。
“啊啊啊!!
大大大,大人饶命,魔魔魔,魔祖大人饶命啊!
小子只是一步踏错误入此局,着实与此地无任何关系啊!”
黑阳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寄生大祭司的魔道强者究竟是谁。
可他也曾阅览族内典籍,知晓魔道之中执牛耳者并非当年的魔道大圣,也非那几位能与玉皇抗衡的老魔。
而是……魔祖。
他不知道魔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此时已然慌乱了,思绪不平,只是尽可能地想要吹捧面前这个不明身份的魔道修者。
可这话刚说完,被大祭司手掌紧抓在手的鱼身又是一个冷颤,这一次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来自这位魔道修者的冷峻杀意!
“蛞躁!”
虽然杀意凛然,可这位魔修却似乎另有打算,他没有如吞天星龙所说般直接抹除黑阳,而是想了想后对着黑阳道。
“辱及吾祖,你本该堕入幽魔深渊受无尽刑罚!”
黑阳那张鱼脸都白了几分,虽然听不懂什么幽魔深渊到底是何种惩戒,但仅仅从对方唇齿间透露出的浓浓杀伐之意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囚牢。
“啊啊啊!大人饶命,小龙知错小龙知错,还望您大魔有大量就把咱当个屁给放了吧!”
那老魔一声冷哼,鄙视地瞪了眼这家伙,可似乎是感受到上方两道分别来自洪荒与天条的压力,于是也不再废话。
“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为这具身体护道。
这家伙要走一遭凡道,开悟众生之基。
我不会允诺你什么,但,此人却是有资格让你擢升至下一纪元。
记住!
你不是在被逼迫做什么,你是在为你自己,为你的族人赚取前往下一纪元的门票!”
话罢,不管还在愣神的黑阳,“大祭司”手掌一甩,直接将对方扔回了那水潭之中。
而后头也不回,径直身腾九霄直面那分开天际,此时正暗暗角力的两股规则之力。
“那劳什子昊天玉皇,以你这天律之力加持此身。
以吾超脱真灵,你之完美的规则,再加上这小子的存在本身,我有把握让那意志重新沉睡!”
虽然寄宿大祭司的魔修如此说了,可,上方的天条之力没有半点反应。
见此,那魔修一声冷哼,再次直言道。
“昊天!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祖不知你并未离开这方宇宙线?!
不得不说,你对世界规则的领悟当真是前无古人,你这天条之奇妙,哪怕就是祖也时常赞誉。”
似乎被这魔修说准了一些隐秘,那本该遵循玉皇规则没有意志的天条竟然略有停顿。
就好像某人被说中了些什么隐藏极深根底一般?
见此,魔修又是一声冷笑,继续道。
“可虽然你对规则的理解已达至臻之境,几乎吃透了这个宇宙的本质。
可,你的道行依旧达不到破开一条世界线前往他处的地步。
话说到这,何须我再费口舌?!
祖留着你只是现下需要你在,可你要是不识抬举,她老人家手段无穷,就是将你换了,吾圣魔大道中甘愿舍身做一马前卒的多的是!”
终于,这次似乎是撬动了玉皇的心房,但也或许是来自洪荒的压力太大,哪怕他一时也有些力竭。
其实也不算抗衡,现下的情况是洪荒依旧被遮蔽着,大抵就是洪荒发现这个世界出现了一道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让自己的清晰的视线如若蒙上了一层迷雾。
可不知为何,现在洪荒就好像触发了什么被动,竟然有彻底苏醒主动清除那些迷雾的势头?!
于是玉皇的口风还是松动了,承认了自己的存在,可依旧对魔修的能力保持怀疑。
“那你待如何?
吾知魔祖势大,她恐怕有自己的打算与安排,所谓什么最新纪元的角逐她可能根本看不上。
甚至,她绝对是来自世界线之外,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哪怕这样又如何?
在宇宙之中,世界意志为首。
且今日之变故,世界意志在昏沉之中竟然也能口吐针对性的言语,显然洪荒无性这句话乃是错谬。
就连我,也从未对此事有过准备。
它一旦苏醒,有清醒意志的加持之下,任何错误都将被直接修正,你待怎样抗衡?!”
听闻此,魔修笑了,对方既然已经松口就说明已经接受了联手的提议,他哈哈一笑大手一挥。
“废那话作甚,祖早有安排,让你我与这小子的存在合一只是为了给洪荒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等层次的存在话不用说透,玉皇意志只稍稍停顿一瞬后便好像想通了什么。
随即不再犹豫,磅礴的天条之力化作道道锁链径直窜入大祭司的身躯之中。
此时此刻,这身躯中同时存有整个宇宙最为高明的规则,不知名魔道强者超凡之上的顶格道行。
再加上,庒言一部分的存在本身。
可或许,最重要的部分并不是天条与那超凡之上的魔修,而是,浑天本身。
一下子,方才与洪荒各占据一侧天际的天边变成了洪荒与大祭司的对峙。
大祭司身躯之上散发出的威势竟然硬生生地与洪荒相廷抗礼!
当然,现下似乎只是半睡半醒的洪荒意志,甚至从方才直到现在因为天条天生遮蔽自己的缘故,都没有意识到有东西在针对自己。
可接着,那天条之力竟然褪去了“伪装”,一下子将大祭司现下的身躯暴露在洪荒的视线之中。
而大祭司身躯内的三道意志竟在这之后相继开口,可那出口之言,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挑衅洪荒。
最先开口的是那魔修,他一开口满身魔气涌动,其气势冲破万界,整个最新纪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其暴虐的魔力。
“我魔修天生逆大道而行,吾之道祖向来胜这宇宙半筹。
你就算诞生出意志又如何?!
我圣魔大道避开这方世界的万千大道自成一脉,注定逆你这贼老天!
神若当前阻挡前路,便杀之,可若洪荒有灵,一并灭之!”
其话语在魔修之力加持下震荡万界!一瞬间,不管是何道统,抑或者是否为神庭修者,竟在听到这几句话后齐齐惊异。
哪怕已然归位大罗,正在居凌霄正殿做着什么的三老之一,云中子,也不由得侧目。
他的目中显露出钦佩之色,口中不由喃喃道。
“那帮魔修这么多纪元过去了依旧如此,逆天逆地不服权威哪怕是那传说中的洪荒当前,也有一战的勇气。
唉,可如若当初我禅教甚至其余几教有此逆天之心,联手抗那鸿钧老儿,纵然无数道友身死道消。
可也不至于……整个纪元只有我云中子一修存活”
似乎勾起什么痛苦且对某人仇恨的回忆,云中子小小的手掌攥紧,万古平波的眼眸难得摄出一股凶戾之意。
他咬牙切齿道。
“可恨那鸿钧,妄自假称亿万大道之祖,夺天道造化伪持于自身,布绝天杀局吞我整整一纪元修者之道行!
血祭无尽修者,以让他达到破开世界线的目的。
如若不是当初我福德深厚,师尊从亿万杀局中为我偷得一线生机……”
说着说着,云中子最终还是一摆袖袍,深深吐出一口气。
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凌霄殿的深处,似乎,今日他来此有着什么特殊的目的。
视线回到大祭司这边,那魔修后头便是昊天玉皇之音,他也差不多,出声之音震荡万界。
“天道不仁,洪荒有灵亦是如此。
无穷纪元之中作恶多端者多矣,众生万灵沦落水火不得安生。
这世界漏洞何其之多,洪荒有意却不做修补,每每有大能者寻得可钻漏洞必定搅动整个宇宙不宁。
如此废物,要之何用?!不如吾来取而代之!”
不同于先前的惊异,昊天玉皇这话让此纪元的修者们齐齐一震!
虽然,玉皇之神庭本就是通过遮蔽天道洪荒来自立秩序,可玉皇还从未明着直接如此怒骂世界意志本身。
而且话里意思,莫不成是要取世界意志而代之?难不成那永恒纪元的最终目的其实是这个?!
而且还有魔道不知名强者发言在前,怎么着?似乎玉皇在与某魔修联手对抗那洪荒不成?!
这话的效果很大,以至于神庭很多隐藏的力量竟然在这之后有重新出山的势头。
虽然,神庭的主力已然随着巧儿入古,可,有些力量并非是明面上的。
就比如当初归隐的诸天大帝,一个个大帝之意悄然重现天界!
他们虽然在神庭序列,可实际上地位与大罗天帝昊天玉皇本人平齐,属于那种可不尊神庭旨意的存在。
可,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也是心向神庭的,他们许多本身就是天界的协建者之一。
他们现身后目的不明,似乎,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只是在盲目地寻找出声的昊天玉皇。
可找寻无果,他们却也没有再次归隐,似乎都有就此顺势加入纪元大劫的打算。
可想而知,天界的乱局或许会因为这些超然存在而更加复杂。
大祭司也发言了,只不过他没有搞出多大的动静。
可此时此刻,与其说是大祭司,不如说是浑天!
是的,浑天意志终于苏醒了,彻底苏醒。
属于神祇的他此时已然知晓了现下的情况,也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以及这两位自己身躯内二位存在的目的。
最后想了想,他目光最终坚定,直面那洪荒之言怒斥道。
“狗东西!
竟将吾镇压在那破石之下至今?!
哼,果真天地不仁,吾自认成神后虽无功绩可绝无逆你之举动。
呵,看来我的原身的确让你忌惮至此啊!
好啊,今日,吾便在此,纵使身死道消,也休想抹去吾之意志!”
这三存在都似乎竭尽全力释放自身气息,不管言语还是行为都在挑衅着洪荒之眼。
他们似乎……在找死!
主动惹怒洪荒,说实在的,恐怕从第一原初纪元算起,找不到半个。
就算是玉皇这等存在也只是利用规则的漏洞来遮蔽洪荒之眼线,也就是那些天道们。
甚至如天条这等直接可以让洪荒本身视线受阻的东西,也是头一遭出现。
这已经足以说明世界意志本身的权威性,哪怕傲如魔修,也不会做这等自断生路的事儿。
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洪荒注视的目标归根结底是浑天,那么,便让浑天去死!
大家想得都很简单,既然浑天已经引起了洪荒的注视,那么,便让浑天的意念通过神魔大能双重加持之下更加显眼。
就如同给洪荒施加了一个极为准确的坐标,明确告诉它,异数正在此处!
天外,鲲鹏急了,他看出了这些家伙的目的,怒视那帮魔修。
可,最终还是被吞天星龙几句话劝了下来。
“鲲鹏道友,勿要急切。
祖曾言,从本源中归来的意志并非浑天一个。
那小少爷的诸多分体,每一个,可都不是简单之辈,只不过浑天成就神祇与世界本源勾连后最为显眼。
牺牲这一侧分体,想必妖皇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同样可成。”
鲲鹏还有点犹豫,他接到的妖皇旨意乃是找到浑天,可正如吞天星龙所说,眼下面对这个世界意志本身,用这等规则的错漏之处才是唯一的生路。
鲲鹏缓缓合目,实际上,他依旧不赞同牺牲掉浑天这档子事儿,只不过,眼下洪荒已然明确锁定了目标。
哪怕自己?也只能坐等最终的结局了。
星球内,伴随着魔修与天条之力双重的加持下,浑天意志化作一道神光四溢的巨人。
那巨人并非大祭司的模样,而是一个身穿蓝白色束身运动衣……好吧,实际上就是庒言学生时的样貌。
而此时此刻这一幕,却正被密布星球近地轨道的无数卫星观测得一清二楚。
是的,实际上,除了先前魔道的一波雷霆术法灭绝了地表所有的生灵外,事先做了准备哪怕那些私人构建的地下工事都完好无损。
大量凡人目睹了从刚才开始到现在的一切。
而这一点,先前的那魔修不可能不知晓,或许是另有所图吧。
而就在原中央国都的旧址,那个匆忙建立起的地下城市内,某个会议室内。
可以看得出这个地下城市的确建造得匆忙,现如今的地底下可谓寸土寸金,哪怕现如今执政的一众最高层也只能缩在不到百平的小屋子。
七八十人看着会议室最中央的投像尽皆不言,室内落针可闻,大家齐刷刷将目光放在那个重新恢复了“王”之称号的年轻人。
“王”沉默良久,他看着上方的投影不发一言。
而实际上那投像已经没有内容了,洪荒与三者碰撞之下的规则力量无人可以看清。
大抵就是白茫茫一片,整颗星球都刺眼的白辉所笼罩。
但好在,这种力量只是规则层面的碰撞,对这些凡人没有继续造成什么伤害。
而此时的“王”恐怕不会预料到,这种一片白辉的景象会持续上数百年的时间。
哪怕直到几十年后他大限将尽,被送入冷冻仓吊住最后一口气那会儿,依旧如此。
终其一生,这家伙大抵会对着这白色光幕发呆,就好像,他那一辈子只测量那块神石的师傅。
但此时,作为地下城市的最高领导者,不,与其说是领导者不如说是绝对的独裁之人,他需要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决策。
“如实记录最终的神之英容,接下来将可控的轨道卫星全数静默了吧,留存供后来者之用。
留三架监视卫星组网,我需要它们全天候都能观测到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度。
至于地下城市。
接下来开始按社科学者的规划,继续进行普通公民的生计安排。
学者配械,在律法完善之前维稳秩序,关键时刻他们有开枪消杀任何普通人的权力。
规划限时三百六十个小时,此后立刻召开管理者大会,明确社会阶级。
不管如何,哪怕是将来政权迭代,作为独裁者的这个“王”的身份无法平稳过渡,或者变成另外的社会结构,这个地下王国都必须撑到大祭司当初给的五千年期限。
维持住这个地下城市,将人类的文明传承下去!”
……
……
……
三百年后。
三百年匆匆越过,这点时间跨度在如今的天界算不得什么,哪怕按照原来的时间差也不过个把月的时光。
而现在,仅仅数天。
先前出现在凌霄殿宇的三老之一,目前神庭明面上唯一的话事人,禅道之道源,云中子,他依旧未曾现身。
数天前玉皇携神秘魔道强者抗衡洪荒之事已经万界皆知了,当时作为三老的云中子,其一举一动必然也会遭到诸天道源窥伺。
没人知道,这位三老中最为神秘的一位进凌霄殿意欲何为。
毕竟自从玉皇归隐后,这座代表了无上神庭威严的主殿已然许多年没有人主动踏入了。
除了天然身具特殊天赋,可以靠着感知力出入的千里眼顺风耳二位神将。
于是,不少大能便将目标放在了这二位上。
可好巧不巧,据传几乎是前脚后脚,几乎是云中子踏入凌霄之后,这二位老哥便紧随而去了。
就在这个所有修者人心惶惶不明形势的当口,一重皇极天,
某处清幽之地,一座小小的草庐中,天机道源,如今庒巡的狗头军师甘宏城,正盘膝静坐满脸平静无波之色。
而他的对面,庒巡就好像屁股上长了刺,左边挪挪右边蹭蹭,哪有半点小天王的威仪?
甘宏城半睁开一只眼,瞥了眼这不安分的小家伙,无奈苦笑摇头,随后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
“一重天,名曰太皇黄曾天。
因其乃天界门户,又因昔年昊天玉皇从此起历七百六十亿劫,才终得神庭矗立大罗天。
众道多以极尽帝皇称之为皇极。
皇极天乃下天域六天之一,仙神凡俗多混杂其间,大道九万八中道千余万小道不计其数。
且这些还只是昔年的旧数,在这些年的混乱之后,皇极天形势恐怕更为复杂。
那些大道教派或许不会有什么变化,可,中道以及不计其数的小道天知道现在又为几何。
公子既有鲸吞皇极之意,那恐怕就得下非常之手段,以雷霆之势在扫平一重天域!”
甘宏城说了半天,可庒巡就好像上课犯困的稚童,盘膝坐着可那脑袋却一点一点就好像随时能彻底睡过去似的。
当然,以这小子的道行岂能做凡俗之态,无非是觉得有些无聊不太愿意听这老家伙叽叽歪歪罢了。
甘宏城叹了口气,可也知道这小子能听到自己的话,于是自顾自拢了拢衣袖道。
“我知晓昊天为公子留的那些棋子,早我们许久便在天上布置。
特别是那自称什么大司祭的那个暗仙,我知他在这一重天的布置足以应付亿万大中小道。
可,终究有几道是他们无法插手介入的,那些道统之道源哪一个不是昔日协助天界建立的存在。
哪怕是玉皇,对这些家伙也是放任三分。
当然,有吾在,且你有魔道与神庭的双重身份自然也不成什么问题。
只不过你先前搞出来的动静有些大,恐怕将那些本就相互制衡,甚至有几道之间还是死对头的道源整得有些懵。
要不然,早就来拜见了。”
听甘宏城这么说,庒巡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些不都是废话么?
反正说来说去,啥大中小道自己的外祖父还有那个“母亲”甚至父亲的手段,这一重皇极天不还是唾手可得?
现如今看来,无非自己挨个上门,那些顶级的道统不还是乖乖俯首称臣?!
似乎是猜出了庒巡的想法,甘宏城摇了摇头,抱着肩膀冷笑道。
“公子。
方才我只是陈述了你的优势,其次,你权掌皇极的阻碍也不是我方才说的那些。
真正阻碍你的,是那个前任皇极天帝啊。”
甘宏城说此话之时,眼眸中显露出的杀意毕露,甚至,整个草庐中的灵气都凝结成了冰霾。
这一下庒巡不淡定了,他只是有点懒可自小便极其聪慧,且如此毫不遮掩的杀意岂能不懂这老家伙的意思?!
甘宏城的意思,整个皇极天可能阻碍他一统天域的,只剩下了那原天帝皇庭。
那是一整套围绕着天帝的衙署势力,其中不少道统甚至神魔不偏自成一脉。
虽然,那二世嘉庆乃是傀儡,可不妨碍天帝这一身份是凝聚这一股势力的象征。
哪怕现在天帝身份名存实亡,天条在将来也不会承认二世嘉庆的身份,可不妨碍他是支撑起皇庭的吉祥物。
不如趁着现在二世嘉庆在他们手上,杀了了事,只不过是一个小劫修士,这等子嗣哪怕是皇裔,未来一世嘉庆归来之时恐也不会因为这个不成器的后辈与他们为难。
但显然,庒巡并不乐意这么做,他瞪起眼睛,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
那是男娘的丈夫,是我弟弟的男人!
他既没有向我出手,听说也待男娘不错,甚至两人的感情似有升温之势。
如此时候,你让我杀了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可知晓男娘这一辈子有多不容易,他……”
接着,庒巡火急火燎地将男娘的过往,他曾经的苦难为哥哥弟弟们的付出一股脑唠叨了一通。
反正,在那二世嘉庆没有做出对不起男娘对不起自己的事儿之前,那他便是自己人!你休想将注意打到这方面之上!
面对庒巡的愤怒,可甘宏城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只是微微抬眼瞥向如愤怒小狮一般的稚童,淡淡道。
“公子如若嫌脏,某可代劳,甚至那九级星主也不会知晓此事。
我可以安排一个意外,以数百大道为质,衍化数重谋略。
到时候,除了天条天道,外人只会知道诸道叛逆,攻上戾天王府邸。
前二世嘉庆帝,于无尽乱修中不幸罹难。”
这下庒巡彻底炸了,他觉得眼前这老家伙是在讽刺自己,讽刺自己有多么虚伪多么在乎身外之名。
可,他是真的不愿意男娘再受心伤,更何况准确点来说男娘与自己是真的有血脉之缘。
因为男娘本身便是原月舰的舷南皇室之一,其实仔细算,与庒巡的亲缘关系甚至还没有出三代。
虽然兄弟之间相互关系都极为亲密,可有着一重血脉关系在,男娘总是要更加特殊一点。
“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
小王说过了,那嘉庆,谁也不能动!”
说完,庒巡便直接一个闪身离开了此间。
他这是回戾天王府了,看起来是得亲身在那小夫妻俩的身边他才安心。
天机此人他不了解,可按姐姐搜集的一些消息,此人算天算地往往谋略先人一步。
这家伙一旦起心动念了,那恐怕说明相关布置恐怕已经开始。
草庐原处,甘宏城表情依然不变,可,他的身前却又是多出一道身影。
此人全身泛出淡淡的金光,让人瞧不出具体的真容,可,其脸廓却是隐隐与那二世嘉庆有些相似?
“天机,何须戏耍小辈,又何须惺惺作态以那小子做戏给我看?”
是的,出现的正是一世嘉庆,或许这也正在天机的计算之中。
毕竟当初玉皇开口万界震动,他自然也知晓诸天大帝也纷纷出关,岂能算不出皇极天帝嘉庆所在。
却见天机道。
“陛下,您误会了。
我方才可真的是那么想的,甚至,暗中布置的七百多大道随时能兵犯戾天王府邸。”
嘉庆天帝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是了,起码有一点方才天机说得没错,恐怕那二世嘉庆,传言被誉为一世嘉庆最为疼爱的幼子,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
“好啊,传闻天机道人算无遗策,果真人如其名。
的确,哪怕你真的杀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无甚大碍。
这天帝的位置是否能存续下去,吾也没多在意。
我在意的,是我这天帝之位,能在那位小公子跟前,换到什么?”
赤裸裸毫无遮掩,这一世嘉庆开门直言利益,哪里看得出是曾经权掌一天的大帝?!
天机合目,稍加思索一番却是摇了摇头。
“什么都换不到。”
空气一下冷了些许,不过一世嘉庆没有说话,而是有样学样静默无言。
终于,一会儿之后,天机才继续道。
“但,可以自己去挣。
中天域诸多皇子皇女纷乱,诸仙神战乱不已。
小公子的目标是大罗那一尊金銮,那必然陷入其中。
那妖皇之女不可轻动,她一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些老东西会动,那些古妖也会动,甚至那些隐藏的老魔也会动。
所以,反倒她最不能动,她只能作为底牌被压在箱底。
光靠我,光靠着食神远远不够。
甚至你这一尊大帝,在中天域混乱的战场上恐怕也不会有多大的作用。
正如我先前所说,小公子不可能在某一重天停留多久,他的终点只能是那大罗御座。
一重天帝我们不需要,我们需要的,是你嘉庆天帝的皇庭,一个完整的皇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