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浮木上的裂痕
回程的越野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将车窗外的夏夜寒气隔绝在外。车内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流行音乐,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安全、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然而,对于陈智强来说:这辆车就像一个漂浮在冥河之上一具密不透风的棺材。他被困在里面,与身边那个属于阳光世界的赵峰老师一起坐在棺材里面,而他的口袋里,正揣着一块来自地狱的墓碑。
那张黑色的卡片,仿佛一块万年寒冰,隔着几层布料,依旧向他的大腿皮肤持续不断地渗透着刺骨的寒意。
“小子,回魂了!”赵峰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用他那洪钟般的嗓音打趣道:“跟老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那美女魔术师,是不是看上你了?又是送VIP卡,又是说悄悄话的,老实交代,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的语气轻松,充满了成年人对青春期懵懂情愫的善意调侃。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与一个怎样的存在擦肩而过。
陈智强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又被扔进了滚油里那般痛苦煎熬,却又无法呼喊。
“不……不是的,老师。”陈智强的声音嘶哑,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像疯言疯语:“她……那个魔术师的表演,很……很特别。”
“哦?怎么个特别法?”赵峰的兴趣被勾了起来:“比大卫·科波菲尔让自由女神像消失还特别?”
“她的魔术,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害怕。就像,就像是最高级的全息投影,或者VR技术,再加上……某种催眠。她会表演一些很血腥的场面,比如……把人肢解。那特效逼真得……差点让我当场吐了。现场的观众,很多都吓坏了。”陈智强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场真实的屠杀,描述成了一场技术含量极高的“沉浸式恐怖体验”。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被一个正常人理解的解释。
“她送我这张卡,可能是……一种营销手段吧。”他艰难地补充道:“就是看我被吓得不轻,故意捉弄我,想让我再去看,再去体验那种恐惧……她可能是个心理不太正常的女人。”
听完这番话,赵峰沉默了片刻,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陈智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赵峰会作何反应。
赵峰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里充满了不以为然和成年人的世故。
“我当是什么呢。搞了半天,是那种玩噱头的‘暗黑魔术’啊。这年头,为了吸引眼球,什么花招都有。用高科技搞点恐怖特效,就把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吓成这样?”他伸出大手,重重地揉了揉陈智强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长辈的关爱和轻描淡写。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什么催眠,什么全息投影,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老师在部队里,什么心理战术没见过?那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你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有点神经衰弱,容易胡思乱想。”赵峰的语气充满了自信,那种属于唯物主义者坚不可摧的自信:“不过话说回来,这女的还真有点意思,能把道具做得这么逼真,看来是下了血本的。有机会,我倒真想去见识见识,看看她到底是怎么‘骗人’的。”
陈智强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那番为了自保而进行的“合理化解释”,非但没有打消赵峰的念头,反而成功地勾起了他作为一个强者、一个理性主义者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他想去“揭穿”这个骗局,想去向自己的学生证明:“世界上没有鬼”。
“老师,您……您还是别去了!”陈智强急了,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那里真的很不对劲!我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好了,知道了。快到家了,早点回去休息,别胡思乱想了。以后再有小混混找你麻烦,直接告诉老师,知道吗?”赵峰显然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只当是少年人的过度紧张。他巧妙地将话题拉回了最初的那个谎言上,结束了这场对话。
越野车停在了陈智强家的小区门口。陈智强失魂落魄地道了谢,下了车。看着赵峰那辆充满力量感的越野车消失在夜色中,他感觉自己像是亲手将一艘坚固的战舰,推向了一片布满了未知暗礁和深海巨怪的死亡海域。而他,连一声真正的警报都无法发出。
第十四章:黑卡的低语
接下来的几天,陈智强活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之中。那张黑色的卡片被他藏在了书桌最深处的抽屉里,用一本厚厚的《牛津词典》压着,仿佛这样就能镇住它散发出的不祥气息。
然而,这毫无用处。他总感觉:那张卡片是有生命的。在寂静的深夜,他仿佛能听到它在抽屉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如同魔鬼的低语。
“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你知道他的名字、性别,和生日……”这句话,像一个幽灵那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个总是刁难他的数学老师,如果他站在那个箱子里,会是什么表情?那个曾经经常出言羞辱,甚至霸凌过自己的校霸,如果他的四肢被一一斩断,会发出怎样的惨叫?甚至……
这样一个转瞬即逝、邪恶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念头,也曾像毒蛇一样,从心底的黑暗角落里探出头来。
每当这些念头出现,他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然后陷入更深的自我厌恶和恐惧之中。他害怕的不再仅仅是陆倩,更是那个被这张卡片所引诱、内心正在滋生出黑暗的自己。
他开始理解:陆倩为什么要把这张卡片给他。这不仅仅是一个“奖励”,更是一种腐蚀,一种污染。它赋予自己伤害他人的能力,然后,静静地等待自己内心的恶意生根发芽,直到去主动使用它,从而与她缔结一份用灵魂书写的真正契约。
这张卡,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而他陈智强正站在检票口,痛苦地挣扎着。
期间,赵峰老师又找过他一次。是在一次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
“嘿,智强。怎么样?最近没再做噩梦了吧?”赵峰拿着一瓶矿泉水,坐到他身边的草地上。
“好多了,谢谢老师关心。”陈智强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就好。”赵峰喝了口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魔术表演,最近还在吗?具体在纺织厂哪个位置?”
陈智强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反问道:“老师……您真的要去?”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看个新奇的恐怖片了。放心,老师我胆子大得很,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赵峰笑了笑,他看着陈智强紧张的样子,便安慰道:“别紧张,我就是去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说不定看完之后,还能给你分析分析,破解一下里面的机关,以后你就不怕了。”
陈智强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他想大声嘶吼,想告诉他那不是机关,那是真的!去了会死,或者比死更惨!可是,他说不出口。他一旦说出真相,自己就会被当成疯子。而赵峰,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退伍军人,又怎么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他的劝阻,只会更加激发对方的逆反心理和征服欲。
最终,他只能在赵峰那充满探究和鼓励的目光下,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出了那顶帐篷的大概位置。每说一个字,他都感觉自己是在用一把无形的刀,捅向眼前这个关心自己的老师。
赵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去指导其他同学了。
陈智强独自坐在草地上,看着赵峰那高大挺拔、充满了阳光气息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只能祈祷:祈祷陆倩的表演,真的只是一场“特效逼真”的魔术。祈祷那晚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但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祈祷。
第十五章:疯人院的回声
星期一,是个灰蒙蒙的早晨,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陈智强走进教室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早自习的时间,班里却乱哄哄的,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议论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好奇和一丝恐惧的表情。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前排的同学就转过头来,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对他说:“喂,你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什么事?”陈智强心头一紧。
“赵哥!体育老师赵峰,他疯了!”
“轰隆!”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沉闷的雷声。但在陈智强的世界里,那同学口中的一句话,比任何雷霆都更加震耳欲聋。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就是疯了啊!”那个同学显然很享受作为消息传播者的感觉,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听说是上周六晚上的事。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去了西郊那个废弃的纺织厂,就是传说中闹鬼的那个地方!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另一个同学插嘴道:“不对不对,我听我爸说:他是被警察发现的。当时他就在厂区里发疯,见人就打,嘴里胡言乱语,说什么‘血’啊,‘眼睛’啊,‘别过来’之类的。好几个警察才把他制服,当场就打了镇定剂,直接送到市精神病院去了!”
“我表姐在市医院实习,她说赵老师的情况很严重。谁靠近他,他就惊恐地大叫,说对方的身体是拼接起来的,是假的!还说看到了魔鬼的脸!医生诊断是急性精神分裂,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周围的议论声,像无数根尖针,扎进陈智强的耳朵里,钻进他的大脑,搅得他天翻地覆。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同学们开合的嘴唇,和他们脸上那事不关己的、兴奋的表情。
“赵峰老师……疯了?他真的去了那个魔术帐篷?然后,他看到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是和自己上次看到的一样的血腥肢解吗?还是……陆倩为他这位“贵客”准备了更加特别的节目?”陈智强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自己亲手将那位如同兄长般保护自己的老师,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赵峰的自信与强大,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那个暗红色的帐篷里,被彻底击碎,碾成了粉末。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从他的胃里猛地涌上喉咙。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推开桌子,冲出教室,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剧烈地呕吐起来。他什么都没吃,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绝望的泪水。
“是我……是我害了他……”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臂之间,发出了比任何嚎哭都更加痛苦的呜咽。
阳光、正义、强大、安全感……这些曾经与赵峰这个名字紧密相连的词语,如今都碎裂了。那个如高墙般为他挡住危险的男人,倒下了。而推倒他的,正是他试图保护的自己。
那天,陈智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窗外的天色,一直阴沉到了放学。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家,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他拉开那个沉重的抽屉,搬开那本厚重的《牛津词典》,那张黑色的卡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他伸出手,将它拿起。这一次,他没有再感觉到冰冷。那卡片,仿佛与他的皮肤融为了一体,传递着一种诡异的、充满了力量的温热。
赵峰的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后一道枷锁。他决定回归正常的生活,再也不去想那诡异的魔术,再也不去触碰那张卡片。
上天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心声。接下来的一个月,风平浪静。陆倩没有再出现,没有新的纸条,没有诡异的事件。仿佛那顶暗红色的帐篷,连同那个女魔头,都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陈智强也渐渐地开始相信一切都结束了。他甚至开始能吃下一点点煮得烂熟的鸡肉,虽然依旧会感到不适。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复习中,试图用知识的壁垒,将那段黑暗的记忆彻底封存。
那张黑色的卡片,也被他遗忘在了校服的某个口袋里,换季时被母亲洗衣服时发现,最后还是被他要了回来,重新扔进了抽屉的角落。他没有扔掉它,或许在潜意识的深处,他依旧对那份力量抱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眷恋。
生活,似乎真的在回归那条安全的轨道。
直到那一天,轨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名叫“李伟杰”的路障。
第十六章:压垮骆驼的稻草
李伟杰,高三(七)班的学长,是江城一中这座小型“霍布斯丛林”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之一。他父亲是市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母亲经营着几家生意火爆的KTV。这样的家境背景,让他在这所教学质量平平、管理松散的学校里,拥有了近乎“法外治权”的地位。他纠集成了一群同样家境优越的“太子党”,在校园里横行霸道,敲诈勒索、欺凌弱小,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校方对此心知肚明,但那些被欺负的学生大多敢怒不敢言,而校领导们,不是碍于李伟杰父亲的权势,就是早已被其家里的“孝敬”所腐蚀,对此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校长甚至在公开场合,还曾夸赞过李伟杰是“有活力、有组织能力的好学生”。
陈智强,就是李伟杰众多“猎物”中的一个。原因很简单,陈智强有去包机房打游戏的习惯,而在李伟杰看来:所有能拿出钱来打游戏的学生,都应该向他“上供”。
这一天,陈智强刚从包机房出来,就在巷子口被李伟杰和他的两个跟班堵住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学霸强吗?又去用功了?”李伟杰吊儿郎当地笑着,近一米八的个子比陈智强高出半个头,充满了压迫感。他染着一头扎眼的黄毛,耳朵上打着好几个耳钉,嘴里叼着烟,一副典型的街头混混做派。
陈智强的心一沉,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他攥紧了口袋里仅剩的二十块钱,那是他下一周的午饭钱。
“李学长,我……我没钱了。”他低着头,小声说道。
“没钱?”李伟杰夸张地掏了掏耳朵,道:“我怎么听说你小子刚才还在里面玩《拳皇》玩得挺嗨啊?跟人对战,一币通关,威风得很嘛!”
他的一个跟班立刻上前,粗暴地开始搜陈智强的口袋。陈智强下意识地反抗,却被另一个跟班死死地按住了肩膀。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很快就被搜了出来。
“啧啧啧,还说没钱?强子,做人要诚实呀!这钱呢,学长就先替你保管了,算是你这个月交的‘场地保护费’。”李伟杰接过钱,在陈智强的脸上拍了拍,那动作充满了侮辱性。
“那是我下周的饭钱!”陈智强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血丝。
“饭钱?”李伟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正好,学长我最近也手头紧,你正好支援一下我。放心,你饿不死的,大不了回教室多喝几口自来水嘛!减肥,对身体好!”
他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发出哄堂大笑。
羞辱、愤怒、无力……各种情绪在陈智强的胸中翻涌。他死死地瞪着李伟杰,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李伟杰被他瞪得有些不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怎么?不服气?你他妈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在医院里躺到高考结束?”他一把揪住陈智强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推到墙上。
陈智强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依旧死死地瞪着对方,一言不发。那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反抗。
“操!还挺横!”李伟杰被彻底激怒了,抬手就给了陈智强一巴掌。
“啪!”清脆的响声,在小巷里回荡。
陈智强的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感觉到了嘴角流下的、一丝温热的液体。
“记住,你就是条狗,老子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李伟杰扔下这句话,带着跟班,扬长而去,嘴里还吹着嚣张的口哨。
陈智强缓缓地从墙上滑坐到地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这一整天,他都像个游魂。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同学的嬉笑打闹,在他看来无比刺耳。李伟杰那张嚣张的脸,和他说的每一句侮辱性的话,都在他脑海中无限循环。
他想报复!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像一株从地狱里长出的、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可是,要怎么报复?找人打他?自己无权无势,谁会为了他去得罪市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
向校方举报?校长和李伟杰恐怕是蛇鼠一窝,最后只会换来更变本加厉的报复。
告诉父母?他们只是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又能做什么?去教育局闹吗?最后只会工作不保,甚至连累整个家庭。他陷入了一个无解的绝望死循环。
就在这时,他回到了家,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拉开了那个最深的抽屉。然后,看到了那张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的黑色卡片。
一瞬间,陆倩那如同魔鬼低语般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你能向我说出他的名字、性别,和生日……”
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和迷惘。他找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让李伟杰付出代价的最好办法。
心中的愤怒和屈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赵峰老师疯掉的惨状,曾带给他的恐惧和愧疚,在此刻,被复仇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他不再犹豫。他想起陆倩说过:那可能只是一个现场幻象,对现实中的人并无影响。
是啊,只是幻象而已。但就算只是幻象,能亲眼看到李伟杰那个混蛋在自己面前惨死,哀嚎,求饶……也足够解气了!这就像一场为他私人订制的最顶级恐怖电影,而主角,是他最痛恨的人。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自我安慰的台阶。他拿起那张卡片,曾经冰凉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战栗。他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光芒。
他要去找陆倩。他要去行使他作为“贵宾”的权力。
第十七章:地狱的入场券
复仇的念头一旦生根,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第二天,陈智强利用课间的时间,找到了班上一个消息灵通的“包打听”,以“想给一位学长过生日送惊喜”为借口,轻而易举地就套出了李伟杰的生日。李伟杰这种喜欢出风头的人,恨不得全校都知道他什么时候过生日,好收取更多的“贺礼”。
他还偷偷用自己那台像素不高的旧手机,在操场上,远远地拍下了一张李伟杰的照片。照片很模糊,但足以看清那张令他厌恶的脸。
万事俱备!放学后,他没有去包机房,也没有回家。他揣着那张黑色的卡片和那仅有的二十块钱(他打算如果这次表演也收费,就把这钱捐了),独自一人,再次踏上了前往西郊废弃纺织厂的路。
这一次,他的心情截然不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紧张期待、和一丝罪恶快感的复杂情绪。他像一个即将第一次尝试禁药的瘾君子,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义无反顾。
那顶暗红色的帐篷,依旧孤零零地耸立在荒地之上,像一颗巨大的、不祥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那厚重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丝绒门帘。他本以为这个时间,帐篷里会和外面一样空无一人。但他错了。
帐篷内部,早已人满为患。上百个座位座无虚席,甚至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观众们各式各样,有西装革履的中年商人,有打扮妖冶的富婆,有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也有一些和他一样,看起来像是学生的普通人。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狂热而压抑的表情。
这里的气氛,和他第一次来时完全不同。没有了最初的惊恐和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得近乎于宗教仪式般的肃穆。人们安静地等待着,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献祭。
陈智强意识到:这里的观众,很多都已经是“常客”了。他们已经习惯,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超自然的血腥表演。
舞台上,那个身着淡蓝色旗袍的绝美身影,正准备开始今天的节目。她是陆倩,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刚走进来的陈智强身上。看到他的那一刻,陆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让全场观众都发出一阵惊呼的动作。她再次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从那高达两米多的舞台上,轻盈违反常理地直接飞身下台,精准地落在了陈智强的面前。
“小弟弟,你终于来了。”她微笑着,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我还以为,你把姐姐给忘了呢。”
她身上那股奇特的、混杂着檀香和干花的香气,再次将陈智强包围。
这一次,陈智强没有被她的气场所震慑。心中那份尚未消退的愤怒和复仇的火焰,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毫不转弯抹角,直视着陆倩那双美丽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使用我的权力。我要指定一个人,做你今天魔术的‘道具’。”
“哦?”陆倩的眉毛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看来,是有人惹我们的小弟弟不高兴了呢。”她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告诉我,是谁这么有福气?”她向陈智强伸出了纤纤玉手。
陈智强将那张写有李伟杰名字和生日的纸条,连同那张像素模糊的照片,一起递给了她。
陆倩接过,低头看了看。她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充满了残忍快意的笑容。
“我知道他了。”她轻声说道。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妖异的光芒,看着陈智强,问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问题:“另外,小弟弟啊,你是想让他‘永远消失’,还是只想让姐姐我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即止?”
陈智强的心,猛地一跳。
“永远消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不仅仅是幻象?”一股寒意从他脚底升起。但随即,李伟杰那张嚣张的脸,和昨天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愤怒,瞬间压倒了理智。
“若是可以,我当然想他死!”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但话一出口,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属于正常人的良知,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和犹豫。他想收回,想说点什么来补救。
“但……”他只说出了一个字。
陆倩却已经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既然这样,那就此说定了。放心吧,小弟弟,姐姐今天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她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说完,她再次飞身上台,留下陈智强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和一丝被他强行忽略的、来自深渊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