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血腥的圣礼
陆倩回到舞台上,并没有立刻开始陈智强“订制”的特别节目。她仿佛一个技艺高超的乐团指挥,深谙如何调动观众的情绪,如何将气氛一步步推向高潮。
她先是表演了几个堪称唯美、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小魔术。她伸出玉手,对着空中轻轻一招。帐篷顶端那本应是夏日闷热空气的地方,竟然真的飘落下了晶莹的六角形雪花。雪花落在观众的头发上、肩膀上,带着真实冰冷的触感,却又在落下的瞬间悄然融化,没有留下一丝水渍。
全场响起一片如痴如醉的赞叹声。
接着,她又拿出一个完全透明的小巧玻璃杯。她将空杯展示给所有人看,然后,只是轻轻晃动几下,杯中便凭空出现了橙黄色的液体。她将其倒出,请前排的观众品尝,那人惊呼:是纯正的橙汁。
她再次晃动空杯,这次倒出的,是紫色的葡萄汁,然后是红色的草莓汁,绿色的青柠汁……仿佛那个小小的玻璃杯,连接着一个无穷无尽、色彩斑斓的异次元果园。
这两个开胃菜,成功地将场内的气氛,从一种诡异的肃穆,调动成了一种对超自然力量的狂热崇拜。
直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如梦似幻的氛围中时,陆倩的脸上才重新露出了那种阴森而又迷人的笑容。
“各位看官,感谢大家的耐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接下来的压轴戏,倩女依旧要为大家表演一个场面较为血腥恐怖的魔术。与以往一样,胆小或者心脏不好的朋友,倩女劝您:现在就可以主动退场了。”
她环视全场,没有一个人移动。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那种对即将到来的血腥与刺激的病态期待。
陈智强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他知道:正片要开始了。
陆倩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舞台侧面轻声说道:“小雅,把‘圣坛’请上来。”
那个一直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穿着灰色长裙的女助手闻声而动。她那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娇小身躯,却扛起了一个与她体型完全不符的高大沉重十字架,一步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那十字架足有三米高,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银色金属打造,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森然的光泽。女助手将十字架的底座牢牢地固定在舞台中央的卡槽里,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阴影中。
陆倩缓步走到十字架前,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轻轻地拍了拍。
“叮——”一声清脆得如同音叉般的声响在帐篷内回荡,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然后,她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充满了古老晦涩音节的咒文,听起来像是魔鬼的祈祷。就在咒文响起的瞬间,那银色的十字架前方的空气再次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
陈智强死死地盯着那里,呼吸都停滞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由虚到实,缓缓浮现。
是李伟杰!他穿着江城一中的校服,脸上带着一种茫然和极度的惊恐,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的身体已经被粗大的黑色锁链,以一种耶稣受难般的姿态,牢牢地捆绑在了那巨大的银色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鬼地方?快放我下来!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李伟杰惊恐万状地大喊起来,拼命地挣扎着,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的威胁,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周围的观众,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叫喊。他们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这个即将被献祭的“道具”,他们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兴奋神情。
陈智强的心中涌起一股大仇得报的病态狂喜。他看着那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校霸,此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无助地哀嚎,只觉得无比的解气。
台上的陆倩,脸上的表情再次切换。那清纯妩媚的面具剥落,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嗜血狰狞。
“闭嘴,你这只吵闹的蝼蚁!”她厉声喝道,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李伟杰的叫喊声竟然真的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接下来,倩女要为大家表演的魔术,叫做——飞刀圣礼!”话音未落,她的女助手小雅,已经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走到了她的身边。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把柳叶形的银色小飞刀。每一把,都像一片凝固的月光,锋利而致命。
陆倩优雅地从托盘中拾起了一把飞刀。她用两根手指夹着飞刀,对着台下微微一笑。
“传统的飞刀表演,追求的是精准地避开目标,以展示技巧。但倩女的表演,追求的是精准命中目标,以展示“艺术”。”随着她一声娇喝,手腕一抖。
“咻——!”那把银色的小飞刀脱手而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弧光,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闪电般地射向十字架上的李伟杰。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飞刀精准无误地深深地扎进了李伟杰的右肩!
“啊——!”李伟杰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鲜血,顺着刀柄迅速地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白色的校服衬衫。
台下的观众,爆发出了一阵病态的、兴奋的喝彩声。
陈智强也看得热血沸腾,他甚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陆倩对这血腥的一幕,似乎也极为享受。她没有停下,一把接一把地,将那些银亮的小飞刀从手中甩出。
“咻!咻!咻!”每一道银光闪过,都伴随着一声“噗嗤”的入肉声,和李伟杰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
左肩、右肩、肋下、小腹、大腿、小腿……十几把飞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命中了他身上的每一处非致命要害。他整个人像一个被插满了利刃的血腥刺猬,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他口中不断发出绝望的、含糊不清的求饶和咒骂,但台下的观众,包括陈智强在内,都对此无动于衷。他们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开始期待着最后的、也是最华丽的那一刀。
台下的观众,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时的惊慌失措。一些胆小的人,虽然面色惨白,但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等待着结局。更多的人,则是在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光,品味着这场死亡盛宴。
终于,托盘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枚飞刀。陆倩拿起它,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圣洁残忍的微笑。
“以恐惧为祭,以鲜血为礼。最后一刀,献给今晚的贵宾。”她轻声念诵着,然后,猛地将最后一枚飞刀甩出!那道银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璀璨,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芒。它的目标,是李伟杰的眉心——印堂!
“噗——!”飞刀,精准无误地深深刺入。李伟杰浑身猛地一颤,所有的惨叫和挣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的头无力地一歪,双眼中最后的光彩也彻底熄灭了。他死了!
但这一次的魔术,并没有出现“道具人”伤愈复生的场面。
陆倩看着十字架上那具插满飞刀的血腥尸体,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走到台前,对着观众优雅地行了一个谢幕礼。然后,她抬起手,对着十字架的方向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李伟杰那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连同他身上的飞刀和锁链,开始变得透明、虚化。就像被烈日照耀的晨雾,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完全消逝在了空气中。
舞台上,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一尘不染的银色十字架,在静静地散发着冷光。
表演,结束了。观众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狂热的掌声。
陈智强也看得无比解气,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在陆倩的女助手端着捐款箱走下来时,他甚至将自己口袋里那准备用来当午饭的二十块钱,毫不犹豫地全部投了进去。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帐篷。
是啊,李伟杰只是在魔术表演里“死”了。那终究只是幻象。现实中,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死掉呢?不过,能亲眼看到他死得这么惨,也算值了。
他这样想着,心情愉快地走回了学校。
第十九章:现实中的回响
第二天,陈智强回到学校,心情依旧很不错。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像一种兴奋剂,让他连看书都觉得格外有精神。
课间,他特意跑到走廊上,想看看李伟杰在不在。他想看看那个在“幻象”中被折磨致死的校霸,在现实中,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嚣张。
他很快就看到李伟杰正靠在七班教室门口的栏杆上,和他的那群跟班吹牛打屁,不时还对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引来一阵阵厌恶的目光。他看起来精神抖擞,毫发无伤,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陈智强心中那点关于“真实性”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果然,只是一场极其逼真的幻象表演而已。他甚至有些庆幸。如果那一切是真的,他岂不就成了杀人犯?现在这样,既解了气,又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简直是完美。
他安心地回到了教室。然而,就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时,李伟杰和他的跟班,正站在教学楼下的空地上,似乎在商量着中午去哪里吃饭。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他们头顶上方,三楼一间空置教室的玻璃窗,毫无征兆地,凭空爆裂了!那扇巨大的窗户,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引爆,瞬间化作了成百上千块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那些碎片,并没有像正常情况下那样散落下来。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牵引,化作了一场致命的呼啸“玻璃雨”,铺天盖地地朝着正下方的李伟杰和他那群跟班,攒射而去!
那景象,像极了昨天舞台上,陆倩甩出的那些致命的飞刀!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校园。李伟杰和他的同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场恐怖的玻璃风暴彻底吞噬。
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无数把小型的利刃,深深地扎进了他们的身体。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胸膛上……瞬间被扎得千疮百孔。鲜血,不要钱似的从他们全身上下成百上千个伤口中,疯狂地喷涌而出!
李伟杰,这个不可一世的校霸,连一句完整的遗言都没能说出,就和他的跟班一起,浑身插满了玻璃碎片,变成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血人,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痛苦。
整个校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歇斯底里尖叫声。
陈智强站在三楼的走廊上,透过窗户,呆呆地看着楼下那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想起了陆倩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你是想……让他‘永远消失’,还是只想让姐姐我,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即止?”
他想起了自己那句咬牙切齿的回答:“若是可以,我当然想他死!”
他想起了陆倩那句被打断的话之后,那冰冷的、一锤定音的承诺:“既然这样,那就此说定了。”
原来……那不是幻象。那根本不是幻象!那是一场,跨越了现实与虚幻的死亡预演。而他陈智强,昨天还在为自己的“解气”而沾沾自喜的被霸凌弱者……亲手,发动了这场处决。他成了一个杀人犯。而且,是一个无人知晓、无人能审判、也无人能定罪的杀人犯。
他看着楼下那片刺眼的血红,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然后,被染成了与那鲜血,一般无二的颜色。
第二十章:深渊的凝视
李伟杰的死,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江城一中这潭死水里炸出了滔天巨浪。
学校官方给出的结论是“意外事故”,归咎于旁边那栋废弃教学楼年久失修,窗户老化。警方也介入了调查,但最终也只能以“意外”定案。毕竟,谁能想到,一场看似普通的玻璃爆裂,背后竟隐藏着超自然的精准杀意?
对于绝大多数学生和老师而言:这只是一场令人扼腕的悲剧,一个茶余饭后、充满了血腥味的谈资。但对于陈智强来说:这件事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最初的几天,他被巨大的恐惧和不安所笼罩。他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是李伟杰被玻璃碎片穿透身体、鲜血狂喷的画面。那画面与他在魔术帐篷里看到的飞刀圣礼,完美地重叠在一起。他会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他甚至不敢去上学,害怕看到教学楼下那片被冲洗过、却仿佛依旧残留着暗红色印记的地面。他害怕看到警察拉起的警戒线,害怕听到同学们对这起“意外”的议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提醒他:你是一个杀人犯。
然而,人类的适应能力,尤其是对于一个长期处于压抑环境下的少年来说:是超乎想象的。当最初的恐惧浪潮退去,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开始从他心底的废墟中,悄然滋生。
他发现:李伟杰的死,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没有人怀疑他,没有人能找到任何证据。他依旧是那个成绩中上、性格内向的普通学生陈智强。
而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整个世界,因为李伟杰的消失,变得“干净”了。那些曾经跟在李伟杰身后作威作福的跟班,如今一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贴着墙边。校园里,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小团体”,也收敛了许多。再也没有人敢在放学路上堵住弱小的学生,敲诈勒索。甚至连食堂里插队的现象,都少了很多。
李伟杰的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荡涤了校园里的污泥浊水。陈智强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的不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和快意。
“那个李伟杰,早就该遭报应了!平时坏事做尽,这下好了,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就是!我上个月的零花钱全被他抢走了,活该!”
“听说他死得特别惨,浑身都是玻璃碴子,像个刺猬……真是解气!”
这些话语,像一剂剂强效的镇定剂,抚平了陈智强内心的不安。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犯下重罪的杀人犯,反而开始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一个替天行道的“审判者”,一个清除了罪恶的“英雄”。
那份源于杀戮的罪恶感,在“正义”的包装下,被巧妙地转化了。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无力反抗的弱者。他手中,掌握着一种无人能及的、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终极权力。
他拿出了那张被他藏在抽屉深处的,黑色的卡片。这一次,他看着它,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贪婪和病态兴奋的复杂光芒。这张卡片,不再是来自地狱的墓碑,而是……通往神之领域的钥匙。
“如果……如果能好好利用这张卡片,岂不是可以随意限定任何人的生死?”这个念头,像一颗被点燃的欲望种子,在他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一棵遮天蔽日、名为“傲慢”的巨树。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扭曲。既然我是“审判者”,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需要被“审判”的呢?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轻蔑笑容的、油腻的脸,立刻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王德发,他的数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