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延汗认真听了会,其中不仅盛赞自己为天降真神,统一草原的王,还在向上天庇佑自己能延年万寿,世世代代统治燕然。
阿谀献媚的词达延汗从来都听多了,早已免疫,可大概是这些喜极而泣的人的谢恩是发自肺腑,他内心竟有一丝触动,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所掌握的权利是可以为他人带来新生的希望,而并非只有恐惧。
但他也不邀功,对这些人道:“放了你们并非我的本意,你们要谢就谢她吧,是她替你们求的情。”
这些人顺着达延汗手指方向望向言兮,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言兮又感激不已。
言兮见这些人身上大多有伤,且不少已经化脓,便下了马来,扶起为首的老者,道:“老人家,我的包袱里有些伤药,劳烦您为我分发给众人。”
老者握着言兮的首,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样美丽又善良的姑娘,你来自哪里?是不是天上的神女,不然为什么会刚好出现来救我们呢?”
言兮尴尬地笑道:“我不是神女,我只是个普通人,”
达延汗也翻身下马来,双手抱胸,看着言兮同小叶儿一起分发伤药,嗤笑一声:“你倒还真是好心,救了他们一时,还要救一世不成?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救得过来吗?”
“可既然见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理。”言兮看了眼达延汗,微笑道:“王上不也一样么?”
她这一笑虽极为清浅,却非平时的敷衍客套,达延汗听她如此说,不屑地“嘁”了声,别过头去,可沉凝的眉头却不觉舒张许多。
那些俘虏拿了药,千恩万谢后,便将手拢在袖口里,低头默不作声。
老者高声对众人道:“是前世修来的造化,今日见到观音菩萨下凡了,大家快向菩萨谢恩啊!”说罢便领着众俘虏再次跪拜而下。
“我只是个凡人,不是菩萨,万万使不得!”
言兮慌忙去扶起那老者,老者反手紧紧地抓住她手腕,哽咽无话,然后伸手入怀摸掏什么,须臾后抽出手,手中多了一把晶亮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把极细的银线。
言兮一愣,还没待反应过来,那老者苍朽的身体突然变得极其灵活,将银线甩开成长弦,环过言兮脖颈,绕到她身后,双手各执银线两端,猛地收紧,银线便陷入脖颈血肉中。
这变故转瞬间发生,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老者已成功挟持言兮为人质。
而在老者身后的俘虏迅速簇拥上来,将姐妹二人围住,先后从袖中抽出一根根血淋淋的尖细铁锥,刺伤周边看押他们的士兵,夺下几把刀来。
布和抽刀挡在达延汗身前,令喝道:“保护王上!”话音未落,训练有素的近卫们已经在护住达延汗的同时,又联合营地的营兵们对一众俘虏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布和不敢再令近卫上前与俘虏们厮杀,只因言兮还在对方手中,万一惹恼了对方下死手,自己怕更难交差,因而只小心看向达延汗,等他示下。
达延汗脸沉要打雷,目光阴鸷地望向对方,道:“本王已答应放了你们,你们为何还要自寻死路?”
原本亲善的老者像是换了副面孔,变得凶神恶煞起来:“达延汗,你杀我全家,灭我族人,真当我会因为苟延残喘性命像你感恩戴德吗?我呸!我们喀尔人也是有血性的,就是死也不会当你的狗!”
听到这,所有的俘虏,包括手无寸铁的妇孺眼神都变得凶狠甚至悲愤起来,都齐齐瞪向达延汗,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达延汗倒是神色坦然,只是扫了眼被老者所挟的言兮,银线极细,犹如利刃陷入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中,在上面留下一条鲜红的勒痕,若再用把力,毫无疑问地便能整个脖颈截断。
“说,你们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老者咬牙切齿道。
“那不可能。”达延汗道:“我最多考虑留你们全尸。”
要在平时,遇到这种被威胁的境况,他根本不会给对方谈条件的时间,直接军马齐下,踏平一切,而这一次盛怒之下,他竟是在抑制杀戮的冲动,算是相当有耐心了。
老者冷呵一声,对言兮道:“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你跟错了人,你不该跟着达延汗!”
言兮本有武艺在身,若平日对付这些人并不在话下,只是刚才一心在救人上,又离得极近,猝不及防间才令其得手。
银线勒紧喉咙令她话也说不出,所幸老者并未即刻下狠手,须臾间她便已缓过神来,扫了一眼四下,间小叶儿也被围困在俘虏之中,立即使了个眼色。
小叶儿会心,手握成拳放在唇边一吹,一根极细的毫针激射而出,扎在老者右臂上。老者只觉右臂一酸,登时使不上劲,手上银线也是一松,而言兮一个低头已从银线中挣脱,反手一个手刀砍在其脖颈处。
瞬息间攻守之势已易,言兮放倒了老者,对付其他人绰绰有余,而小叶儿手执一根两寸长的羽管,管中携有十几枚毫针,对谁一吹,中了毫针的便瘫软在地。
达延汗看准时机,见言兮挣脱了束缚,当即一声令下,身边的近卫便一拥而上。
在仇恨与悲愤的驱使下,俘虏们个个视死如归,如狼似虎地高举铁锥扑上去与近卫们缠斗。
即便高亢的情绪令他们无法感知疼痛以及死亡的威胁,但在装备和实力的巨大差距面前,都不过是点缀的徒劳,身经百战的近卫对老弱伤残的俘虏,手起刀落间如砍瓜切菜。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而言兮无法参加也无法阻止,只是在脱离险境后回到达延汗身边,将小叶儿脑袋揽到自己肩上,捂住她的眼睛。
达延汗目色森寒地看着数百俘虏被斩杀得七零八落,再构不成任何威胁后,才转头看了眼言兮,看见她脖颈上细红的伤痕。
“你怎么样?”
“我没事。”
达延汗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继续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