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丁鹏早已麻木的神经。他趴在倾斜得如同悬崖般的“海皇星”号发射舱甲板边缘,半个身体悬在破口之外,眼睁睁看着装载陈剑的冷冻舱被汹涌的黑色海浪彻底吞噬。复仇的快意尚未升起,便被巨大的虚脱感和背后枪伤撕裂般的剧痛淹没。雨水混合着血水,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
“丁队!”云雀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身后传来。她和雷公艰难地穿过剧烈倾斜、遍布残骸的甲板冲了过来。雷公的金属义肢死死抓住一根钢梁稳住身形,云雀则扑到丁鹏身边,试图将他拖离危险的边缘。
“陈剑…沉了…”丁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看到了!活该!”雷公咬牙切齿,随即脸色剧变,“丁队!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
“林…林小曼…”丁鹏猛地想起,挣扎着要起来。
“林博士她…”云雀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悲痛,“晶化…加速了!抑制器解除后…蔓延得非常快!快到肩膀了!船医…船医说…抗体…可能彻底失效了!我们…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失效?!丁鹏的心猛地沉入冰窟!他强撑着剧痛回头望去。在相对完好的医疗隔离舱门口,可以看到林小曼躺在简易担架上,那只裸露的左臂,此刻如同被淡红色的冰晶覆盖!晶化的脉络已经蔓延过肩膀,爬上了锁骨!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裂痕处闪烁着不祥的微光!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闭,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维港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林小曼的生命…正在被急速吞噬!
“走!立刻离船!”丁鹏嘶吼着,在雷公和云雀的搀扶下挣扎站起。船体仍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天…那个狡猾的渡鸦,在混乱中不知所踪,但现在顾不上了!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带着昏迷的林小曼,利用船体倾斜形成的“滑梯”,艰难地滑降到下层相对平稳的救生艇甲板。雷公找到一艘尚能使用的封闭式救生艇,众人挤了进去。
救生艇脱离如同垂死巨兽般的“海皇星”号,在暴雨狂风和滔天巨浪中,如同树叶般飘向维港岸边。身后,那艘承载着无数罪恶的巨轮,带着未尽的“诸神黄昏”计划,带着周天可能隐藏的阴谋,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深渊。
***
一周后。华夏。首都。国家军事法庭。
肃穆庄严的审判庭内,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巨大的国徽下,审判长、陪审团、公诉人、辩护律师依次就坐。旁听席上,坐满了神情肃穆的军方高层、国安要员以及少数特许的媒体代表。
丁鹏穿着整洁的军装常服,肩章暂时空缺。他坐在被告席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标枪。脸上的伤疤和依旧苍白的脸色,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他的目光沉静,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历经生死、沉淀下来的平静。他的身边,坐着那位护国寺老人的女儿,以及作为关键证人和受害方代表的张颖母亲。
公诉席上,检察官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寂静的法庭:
“……综上所述,被告人赵天豪,为谋取非法暴利,勾结境外势力代表陈剑,签订丧权辱国的稀土走私合同。为扫清障碍,指使黑恶势力成员张魁等人,对护国寺实施暴力强拆,并残忍枪杀守庙老人。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非法经营罪、走私国家禁止进出口的货物、物品罪、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性质极其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请求法庭依法判处被告人赵天豪死刑,立即执行!”
赵天豪坐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铁证如山,他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由辩护律师为被告人辩护。”审判长宣布。
辩护律师象征性地做了几句苍白无力的陈述后,法庭进入最后陈述阶段。
轮到丁鹏。
整个法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这位曾经的龙牙利刃,如今的“嫌犯”和“英雄”,他的陈述将至关重要。
丁鹏缓缓站起身,走到法庭中央。他没有看赵天豪,而是面向审判席和旁听席,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替自己辩解。我的双手沾过血,我夺走过生命。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法律如何审判我,我都接受。”
“但今天,我更想替那些无法开口的人说话。”
“替那位在冰冷寺庙前,用苍老身躯阻挡推土机,最终倒在血泊中的老人说话。”
“替我的战友张颖说话——她为了揭露真相,保存证据,牺牲在异国他乡。”
“替所有在P国政变、南极基地、纽约危机、维港阴谋中,被赵天豪、陈剑、周天这些丧心病狂之徒所害的无辜者说话!”
“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复仇,而是…**正义**!”
“一份迟到了太久,但终究要降临的正义!”
丁鹏的目光扫过旁听席,最终落在公诉人席上。他微微点头。
公诉人会意,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下去。
法庭前方巨大的屏幕亮起。一段画面有些晃动、带着噪点,但内容却无比清晰的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背景是零号基地那个冰冷的神经链接舱室。科恩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他正对着一个被固定在座椅上、眼神空洞、显然处于深度催眠状态的人说话——正是**陈剑**!
科恩的声音经过处理,但话语清晰可辨:
“……记住…赵天豪是条好狗…那片地下的‘黄金’(稀土)…必须拿到手…护国寺的老东西…是唯一的障碍…”
“让他消失…干净点…用张魁的手…制造意外…”
“丁鹏?那个愣头青?呵…正好…让他背锅…成为我们转移视线的棋子…”
画面中,处于催眠状态的陈剑,如同提线木偶般,清晰地重复着指令:
“……让张魁…制造意外…处理掉…护国寺的老东西…”
“……嫁祸…丁鹏…”
录像结束。法庭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这段由科恩秘密录制、原本打算作为要挟陈剑筹码的录像,被丁鹏在南极基地的混乱中找到,并一直保存至今!它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彻底撕开了当年血案的真相!证明了丁鹏夺枪反杀是正当防卫!更将陈剑和赵天豪的罪行,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这是科恩的遗存录像,由我在南极基地行动中获取。”丁鹏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它证明了,当年护国寺血案,是陈剑在科恩的催眠诱导下,直接指使赵天豪和张魁所为!我,丁鹏,只是他们罪恶计划的受害者,也是…阻止了更多杀戮的执行者!”
哗——!!!
短暂的死寂后,旁听席上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议论!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赵天豪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被告席上。
张颖的母亲掩面痛哭,是沉冤得雪的泪水。
护国寺老人的女儿,紧紧握着拳头,眼中充满了悲愤和解脱。
“肃静!”审判长敲响法槌,声音带着震撼后的凝重。
经过短暂的休庭合议。
审判长庄严宣判:
“……本院认为,被告人赵天豪所犯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影响极其巨大!其行为已严重触犯国家法律,践踏人类道德底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告慰亡灵!”
“现依法判决如下:被告人赵天豪犯故意杀人罪、非法经营罪、走私国家禁止进出口的货物、物品罪、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立即执行!”
法槌落下!一声脆响!
代表着迟来的正义,终于降临!
法庭内一片肃然。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眼中含泪。丁鹏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红姐…张颖…阿海…还有那位不知名的老人…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被告人丁鹏,”审判长看向丁鹏,“关于你在护国寺事件中的行为,经查证,属于在他人生命遭受严重不法侵害时实施的正当防卫,依法不负刑事责任。当庭释放!”
法警上前,解开了丁鹏手腕上象征性的束缚。
丁鹏对着审判席,对着旁听席,对着那面庄严的国徽,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没有激动,只有平静。他知道,对他个人的审判结束了,但战斗远未终止。周天依然在逃,林小曼命悬一线,阿海…还有庆红英…
想到庆红英在“东方明珠号”上为他挡下子弹、胸前炸开血莲的一幕,丁鹏的心依旧如同被撕裂般疼痛。那份无法弥补的亏欠和悲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
法庭外,阳光有些刺眼。丁鹏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在雷公和云雀的陪同下,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军车。他要去医院,立刻,马上!
“丁队,林博士她…”云雀的声音带着哽咽,“情况…非常不好。晶化…已经蔓延到脖颈了…医生说…抗体完全失效…常规医疗手段…只能延缓…无法逆转…她的造血功能…正在被晶化组织吞噬…”
丁鹏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医院!”
车子疾驰。丁鹏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法庭的喧嚣远去,维港的硝烟散尽,但另一场更加残酷、与时间赛跑的战争,正在医院的病房里无声地进行着。
突然,车载电视自动开启,跳转到新闻频道。一则插播的紧急新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本台最新消息!关于前龙牙高级武官庆红英同志在境外行动中英勇牺牲的消息,经有关部门深入调查核实,发现存在重大转机!”
“据悉,庆红英同志在‘东方明珠号’事件中身负重伤,被狙击子弹击中要害区域。但经过我方秘密医疗团队和国际顶尖外科专家的全力抢救,奇迹般地保住了生命体征!目前,庆红英同志已脱离生命危险,正在某秘密医疗基地接受深度治疗和康复!由于其伤势严重且涉及高度机密,此前出于安全和治疗需要,未对外公布真实情况!”
“让我们共同祝愿英雄早日康复!”
画面切换,是一张庆红英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闭目沉睡的静止照片。虽然虚弱,但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活着!
“红姐?!”雷公和云雀同时惊呼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丁鹏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红姐…没死?!她还活着?!那个为他挡下致命子弹、留下“替我看极光”遗言的红姐…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眼眶。他死死攥着拳头,才没有失态。这简直是绝境中最大的奇迹和慰藉!是老天爷对忠诚和牺牲的眷顾吗?
“太好了!太好了!”云雀喜极而泣。
“我就知道!红姐命硬!”雷公激动地用金属义肢砸了一下车门。
丁鹏紧绷的心弦,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红姐还活着…这比任何勋章都更让他感到宽慰和力量。
然而,喜悦还未持续多久,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博士急促而惊骇的声音,瞬间将气氛再次拉回冰点:
“丁队!医院…医院那边出事了!林博士…林博士病房的监控…突然被强制切断!我们设在走廊的隐蔽传感器…捕捉到…极其微弱的…异常电磁频谱!和阿海捕捉到的…引爆比尔芯片的频谱…高度一致!”
周天?!他潜入了医院?!目标…是林小曼?!
丁鹏眼中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对着司机嘶吼:“快!去医院!最快速度!”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冲向医院!丁鹏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红姐活着的喜悦被巨大的危机感冲淡。周天这个阴魂不散的渡鸦!他竟敢对生命垂危的林小曼下手?!
与此同时,在万里之外的某处秘密医疗基地。
一间布满了精密仪器、光线柔和的病房内。
庆红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管线。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冷峻的医生(龙牙内部代号“医圣”)正仔细检查着她的各项数据。
“生命体征稳定,但中枢神经受损严重,苏醒时间未知。”医圣对着旁边一位穿着便装、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龙牙新任负责人)低声道,“更麻烦的是…我们在清理她伤口附近的组织时,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不属于人体的惰性晶体残留**…结构非常特殊,暂时无法分析来源。它们似乎…在极其缓慢地…吸收她伤口逸散的生物能量…”
中年男子眉头紧锁:“晶体?和丁鹏、林小曼他们体内的‘晶化’有关吗?”
“目前无法确定。但出现的时间点…太巧合了。”医圣的眼神凝重,“南极…维港…晶化…还有这些神秘晶体…我感觉,我们可能只是掀开了更大阴谋的一角…”
病房内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庆红英的幸存,似乎也带来了新的、更加晦涩难解的谜团。
而在另一个更加隐秘的、遍布服务器机柜的房间里。
阿海虚弱地躺在一张特制的医疗床上,身上同样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微弱,但心脏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他的床边,连接着一台特制的脑机接口设备,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
一个穿着研究员服装的人对着通讯器低声汇报:“‘巢穴’报告,‘信鸽’(阿海代号)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深度昏迷,无法唤醒。但通过脑机接口监测,发现其潜意识层存在异常活跃的、高度加密的思维信号,似乎在…被动接收并尝试解析某种未知来源的加密数据流…来源方向…指向…**维港沉船区域的海底信号中继器!我们怀疑…是‘海皇星’号沉没前,周天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将部分核心数据…甚至是意识片段…进行了…海底备份或上传…”
阿海…他并未真正“脑死亡”,而是陷入了一种深度昏迷,他的大脑,竟然在无意识状态下,被动接收并尝试解析着可能来自沉没的“海皇星”号的信号?!周天的幽灵…难道真的以数字的形式…潜伏在深海的信号之中?!
丁鹏的车在医院的急刹声中停下。他推开车门,不顾背后的伤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林小曼的病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周天,再伤害林小曼分毫!
而在他身后,红姐的幸存与神秘晶体,阿海的深度昏迷与被动接收信号…如同两团巨大的、尚未散开的迷雾,预示着这场关乎人类存亡的战争,远未到结束之时,甚至…可能刚刚揭开更恐怖、更未知的篇章。